反派的母亲,是苟活于世的淮阴族残存之人。世道无常,偏偏她寻到且相爱的丈夫,是个天师宗派之人。
成亲当日,她才知晓药房管账的丈夫,还有这一重身份。为着那份情,为着那几年天师门捉杀淮阴的风头已然过去,她犹豫再三,还是随丈夫定居在了京都。
夫妇二人前十几年和谐美满,共育一子一女,在京都衣食无忧。
皇帝染上重病,被国师预言活不过五年,为求长生,他将希望寄托在了那曾经兴盛一时的阵法上。
只要寻找到淮阴厉鬼作为阵眼,将自身苦痛与磨难转嫁与厉鬼之身,他便可以安享百年长寿。
皇令一出,赏金无数,优待无限,各种门派皆活络了心思。
虽妻子未曾吐露身世,但枕边人自那皇令一出便日夜不宁,游父如何能察觉不到?
他所在宗门不大,于京中并不显眼。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他暗中筹备银两,以妻儿回乡省亲的名义,将妻儿与不足六岁的幼女送出京都。
在乡下打点一切之后,担心打草惊蛇,游父匆匆回京,试图掩盖妻子的身世。
可惜重赏之下,皇命巡查,必定是掘地三尺,游母还是被查了出来,皇家兵将立刻前往山村搜查。
游母知道被查处,便是难逃一死,也心知,他们的目标,应当是她的儿子。她拦住官兵护着小儿携幼女躲入山林,自己则直接撞向了兵将的长刀。
游母当场死亡,只为七日后化为厉鬼,保住两个孩子。
兵将不懂这些秘法,只将女人的尸体随意丢入水潭,而后依照国师的吩咐,搜查那个八字独特的少年。
反派带着妹妹,在山林中苦躲五日,饥寒交迫之余,又遭受了一场暴雨。
山林难行,躲避兵将搜查之际,还要寻找野果饱腹。反派还好,毕竟年长些,熬得住。但幼妹身弱,根本受不住这一场凄寒的暴雨,当夜便染上了风寒,高热不下。
少年无措极了,无奈之下,只得冒着被抓的风险,顶着暴雨下山祈求那些曾友好过的村民能施以援手,只收留他们一会儿也好,哪怕只是给他一剂热汤也好……
可,什么都没有。
经受着官差的威慑,唯恐引火上身,又日日经受着女鬼凄厉哀嚎的村民早已忘了,妻儿三人曾在年前灾荒之际的出手相助,保全山村人的温饱。
也忘了,他们曾面容和蔼的拂过这一大一小的头颅,戏说一句,‘小公子又长高了’。
他们将之视为洪水猛兽,视为坑害他们的山野精怪……或许,当下少年的祈求,太过为难这些鼠辈。
他们紧掩着房门,分明木门缝隙中映出烛光,却各个死寂,无声无息。
仿佛,那场暴雨之下,仅有少年一人。
幼妹死了,少年被闻讯赶来的兵将抓住。翌日,京都来了一位天师,观少年面相之后,满意的捋着胡子,谈笑间将游父的头颅丢去少年眼前。
山村居民见来了个道士,犹豫之间说出了近来村中闹鬼之事,绝口不提他们为求悬赏供出游母的起因,只说被这女鬼扰的日夜忧心,祈求这老道士能做一场法事驱鬼。
天师满口应下,掐指一算,心中却是另有打算。
师门能否兴盛,全仰仗如今这少年的魂魄,若不成,效用便大打折扣,皇帝难免不满,是以,老道寻了个阴毒的法子。
虐子以诱母,杀母炼子魂。
分明只要熬过了头七,便可化为厉鬼的复仇。但一个母亲又怎会忍心瞧着儿子备受凌迟。
当着反派的面,那些人,将女鬼的灵魂打散。
反派死了,事后如那些人所愿化为厉鬼,被他们精心打造的容器禁锢,又囚于地下,被镇魂塔彻底镇压。
在他被锁链魂钉禁锢的灵魂之下,是自己与父母幼妹的尸骨。
幼妹太小,不知仇恨,于高烧中失去生命,灵魂湮灭的无声无息。父亲则是为了维护妻儿,被曾经的同宗师兄弟,严刑逼供,殴打致死。为了激起他的怨恨,还要承受斩首虐尸之苦。
那些不见光的黑暗角落,灵魂受尽苦痛的日子里,这些骸骨腐烂枯朽,成了菌群生长的养料,于黑暗中,结出一个个幼小的花苞,开出剔透无瑕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