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房去睡吧。”恺撒扶住她的胳膊。
“你讨厌!”苏恩曦点点恺撒的鼻子,咯咯地笑着倒在沙发上,翻个身睡死了。
“看来是真的醉了,逼问的话也问不出东西来的。”恺撒看向楚子航。
秘密办公室里,酒德麻衣正通过闭路电视观看吧台上的这一幕。
“她怎么会装醉呢?她就是这种酒疯子啊。”酒德麻衣叹了口气。
只有少数人知道苏恩曦的这个毛病,她总在吃薯片,这跟戒烟的人靠吃糖来压制烟瘾是一个道理,她要压制的是酒瘾。这个看起来温润可人的姑娘,当年却是世界金融市场上的一员战将,过着掠夺四方财富的凶残生活,直到成为老板的首席助理。恺撒路明非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见识苏恩曦最华彩的岁月,那时这女人狂歌痛饮,孤独而强大。
恺撒把玩着那把车钥匙:“她这是暗示我们快逃的意思么?”
“我想她是让我们自己选择,要么离开这里,要么留下来明晚面对源稚生。”楚子航说,“无论她的老板是谁,她的工作似乎仅限于庇护我们,而怎么行动,决定权在我们。”。
“用上百亿欧元的债务信用才换来了24小时的缓冲期,她竟然让我们自己决定?”恺撒说。
“直到目前为止,她所做的事情对我们都是有利的,虽然不清楚她的最终目的。”
楚子航说。
“我们留下来面对源稚生又会怎样?我们跟他并没有什么冲突,我们可以原谅他把我们丢在日本海沟里面,他难道还要赶尽杀绝么?”恺撒说,“最多也就是强制我们离开日本。”
“我们双方都不希望神复活,所以我们不是根本敌对的。但在源稚女这件事上,我们又是冲突的。”楚子航说,“直到目前为止源稚女都是我们的盟友,我们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到王将,弄清楚王将的计划。我们如果把源稚女交给蛇岐八家,首先他的生命安全我们无法保证,其次这也意味着我们失去了在日本的最后筹码,我们从这场战争中出局了。”
“直到今天还没有人能让我出局,无论是哪个局。”恺撒说。
“如果我们又不想逃走,又不想出局,那么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说服源稚生,说服他跟自己的弟弟合作,一起对付王将。我有种感觉,王将比藏骸之井里的神还要可怕。”
“他们兄弟之间完全没有信任感,而且在源稚女的状态下,他简直像个木偶。他已经在卧室里待了差不多20个小时,不吃不喝,他的斗志垮掉了,整个人也跟着垮掉了,真不知道王将的梆子声怎么会这么神奇。”恺撒说,“把这样的源稚女交给蛇岐八家,等于把他送上绞刑架。蛇岐八家不会相信是王将引导出了他身体里的恶鬼,就算他们相信,也会把这个身体里藏着恶鬼的家伙杀掉。”
“不能把源稚女交给蛇岐八家。”路明非忽然说。
“你的理由是什么?”楚子航问。
“我总有种感觉……说不清楚的感觉,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表象,真正的危险还藏在幕后。王将的计划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但是能对付王将的只有源稚女,跟他弟弟相比象龟是个笨蛋。”路明非犹豫着说,“他确实很强,但是很笨,强笨强笨的。”
楚子航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很奇怪,我也这么想。我也觉得王将在策划的事情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里面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但我想不出那东西是什么。”
“那么还是由我去说服哥哥吧。”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风从门缝中穿过的声音。
源稚女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有种形销骨立的感觉。不久之前他还桀骜不逊,现在风都能吹倒他。
“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恺撒挑了挑眉,他本来也没想对源稚女隐瞒什么。
“外面那么大动静,我怎么会听不到呢?”源稚女无声地笑笑,“虽然我现在跟一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我想我还能帮你们一个忙,让我去说服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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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觉得王将还有更大的阴谋没有暴露出来?”
“我肯定。王将是那种冰山一样的男人,冰山露出水面的体积只是十分之一,绝大部分都藏在水下,王将也是。想要杀死王将要做十倍的准备,把种种可能性都考虑到。我没有告诉你们我计划在空中杀死王将,并不是怀疑你们中的任何人,只是害怕泄密。这个计划只在我的脑子里存在过,连文字记录都没有,我想王将总不能窥探我脑子里的东西。”源稚女轻声说,“可我还是失败了,我以为我很了解王将了,但我知道的仍旧只是他暴露在外面的部分。”
“以你哥哥那种脑回路简单的人,确实不是王将的对手。”恺撒说。
“我隐约觉得什么危险的东西就要来了。”源稚女的眼睛里透着惊惶,仿佛恶鬼看过他,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印记,“整件事跟哥哥想的不一样,王将的目的绝不是完美的进化药,也不是神。他是那种要把一切都吃掉的人,无论多少人和他竞争,多少人和他为敌,他都要成为食物链的最高级。进化为纯血龙类又怎么能让他成为食物链的最高级呢?你们可以杀死龙王,也有机会杀死进化后的王将。”
“但蛇岐八家不会相信,你根本没有证据支持这种推测。”零忽然说话了,“就在今天夜里,他们凿开了藏骸之井,里面的龙族亚种全都随着水流进入五千吨水银构成的人工地下湖里,如果神的胚胎真的在藏骸之井中孵化,那么它也会遭到致命的伤害。我想这时候你哥哥已经在为挫败王将的阴谋而庆功了。”
“你怎么知道?”恺撒吃了一惊。
“我刚从那边过来。所谓的藏骸之井,其实是一条名叫赤鬼川的地下河,它和火山熔岩带直接连通,水和火在那里混合,形成了赤红色的热水河。”零说,“伊邪那岐把圣骸封锁在那个地方,其实是给它提供了足够的养分让它的生机始终不会断绝。蛇岐八家记载的历史美化了伊邪那岐,从一开始他就舍不得毁灭那个号称能帮助人类进化为纯血龙类的圣骸,白王用人类的贪欲来保护那东西。最终藏骸之井不但没有成为囚禁圣骸的监狱,反而成了神孵化的温床。”
“这是你来日本的真实目的吧?”楚子航问,“校长安排的么?”
“是的,我和芬格尔是同一批进入日本的,从很久之前校长已经开始担心日本,探索日本海沟也是源于这种担心。但我们没有猜到变化会那么快发生,所以原本我的工作只是收集资料,算作我的实习。”
“你收集到的资料未免太过高端了吧?”恺撒目瞪口呆,原来他们在日本境内大肆购物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触及了蛇岐八家的隐秘历史,和隐藏在这一切后面的巨大危机。
“我用了各种手段,源氏重工、神社和各家家主的住宅我都潜入过,有时也采用威胁和收买的手段。神社的一位神官似乎因为心理变态的缘故,对于外貌幼小的女性有着超乎寻常的好感,我利用了自己在这方面的长处,从他那里获得了很多资料。”
“这种事情你也能说得那么学术?”路明非听傻了。
“简单地说,我色诱了那个老淫贼。”零冷冷地说。
“好吧好吧,你还是含蓄一点为好……”
“在蛇岐八家看来他们已经接近全胜,剩下的工作就是除掉猛鬼众的余党,王将当然是最优先清除的目标,你是其次。你曾经试图杀死王将,但在蛇岐八家看来只是一场内斗。你是恶鬼,你早已违反了家规,蛇岐八家容不下你这样的人。”零盯着源稚女的眼睛,“你哥哥也认为你没有必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亲眼看过你恶鬼的一面。”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还是会尽全力说服哥哥。”源稚女缓缓地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你觉得我们需要他的力量?”恺撒问。
“不,这是唯一一个我能跟哥哥和解的机会。”源稚女轻声说,“他立志要当正义的朋友,所以无法接受身为恶鬼的弟弟。所以这么多年,我始终都没再跟他见面。有时候我很恨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是绝对的亲人啊,难道就因为我的血统,他就把我杀死抛弃在废井里么?天下有什么事情比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弟弟这件事更重要么?正义?什么是正义?我根本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正义的存在,那些只是成年人编出来骗孩子的词语罢了。但他相信,为了正义他可以把一切都舍弃,他那种人到底是正义还是无情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委实是个过于沉重的话题。
“可更多的原因是我不敢面对他,我害怕他看我的眼神,我让他觉得肮脏。我曾想过我永远不是哥哥的同路人了,我只能成为他的敌人。我做过的坏事可不止当年鹿取镇上的杀人案,我是猛鬼众中的龙王,手上沾过很多人的血。这样的我,又怎么回去面对他呢?”
“但就在今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我那么想要杀死王将,不光是因为我恨他,也因为这是唯一一件我能用来向哥哥求情的事情。我要以王将的血洗清我自己的错误,然后也许会有一点点的机会,我还能再成为他的同路人。但我失败了,如今的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风间琉璃还是个对哥哥有用的人,源稚女却不是。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跟哥哥和解。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至于我的未来,由他决定。他如果决定杀掉我,对我来说也是应有的结局,我杀过人,然后被杀,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公平的事么?”
源稚女深深地鞠躬:“这些天来拜托诸位的照顾,没把我作为异类来看待,除了你们,只有那些和我偶遇的女孩会把我当作正常人来看待。”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动,世界上的人种类真多,有些人恨不得与众不同高高在上,有些人却在内心深处以自己是个怪物为耻。
绘梨衣也是个怪物,某种程度上他自己也是个怪物,怪物和怪物,就该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