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合着你也想被我报复是吧?”他怒极反笑,仗着身量高,直接抓了树枝上的一抔雪,在手心揉搓成一个实在的雪球,“贱命就是贱命,好吃好喝供着你,也堵不上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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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挥臂一掷,南衣立刻躲开,紧接着眼前一白,被雪球兜头砸中,才意识到他刚才是个假动作。
发髻也被砸松了,浑身都沾上了雪,也没什么好躲的了。
南衣咬牙切齿:“来啊,有本事你就弄死我!不然你就给老娘等着!”
谢却山弯腰捡雪,南衣趁势冲过去扔雪球,两人在雪地里打成一团。
什么招式,什么武功,一点都顾不上了,都是左右手开弓,连矮墙上的雪都要薅了去。
肉搏,是人类最原始的动作。透过层层衣冠,宣泄出内心最深处的情绪。
愤怒和委屈。
她是愤怒的,怒他一身恶人皮,而他是委屈的,这份委屈深到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每每发作出来都伪装成了恶毒。
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把她按在雪地里,胡乱往她脸上埋雪。他半个身子倾在她身上,她的手还在地上乱扫,将能抓到的雪全拢在手心。
她的碎发垂在脸上,衣襟松松垮垮,衣下风光随着她的喘息起伏,腰带上鹅黄色的结也散了一半,像是一只停歇着的蝴蝶。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有着这样窈窕的腰肢。
哈出的白蒙蒙热气,若有若无地喷在她的脸上,他的眼睛就这么朦朦胧胧地望着她。
她捏着雪球刚要朝他脑袋狠狠砸去,动作却也顿住了。
姿势暧昧得很。
手里的力气松了,雪球滚到地上。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人,这会竟有些无措。
所有的知觉都回来了。后背是冰凉的雪地,身上却是滚烫的人。
有点冷。
鬼使神差地,她停留在半空的手,竟伸到了他的脖子后。那是最暖和的地方。
刚摸过雪冰凉的手指,激得他后背一紧,一股怪异的滋味流过全身,肌肉立刻列阵,紧梆梆地伏在她的指下。
此刻他温顺得不可思议。
他在出神地看她的眼,但是看不清,他轻轻一吹,酥酥软软的风拂过眼,晶莹的雪花从她睫毛上飘走了。
这双清澈的眼一览无余。
有什么流淌着的情绪,似乎在他们之间呼之欲出。
像是冰川之下,一个谁也没见过的黑色怪物遥遥地压了过来,在那怪物即将破冰的那一刻,他忽然侧身一倒,就地躺在她身边的雪地上,然后安静地看天。
一切戛然而止。
却是酣畅淋漓,芥蒂全消。
南衣等着自己莫名激烈的心跳平息下去,轻轻地侧过身,看他的侧脸。
“我知道,庞遇是自己撞到剑上死的。你劝过他,你是想保下他的,然后找个机会把他放了。还有宋牧川,你也不想伤害他,对不对?”
他还是睁着眼看天,没回答。
“我不会告诉谢小六的。”她很认真地说。
他笑了一下,这个笑很干净,他侧过脸看她,眼里却好悲伤。
“你知道了我的很多秘密。”
“那怎么办,你要杀了我吗?”
她今天的胆子出奇得大。
他伸手去拂她脸上的雪,到底是个习武的男子,手心一下子便热了起来,触碰过的地方,像是野火烧过枯草。
他说:“别背叛我。”
一个背叛者,却反复对她说了好几次,别背叛我。
南衣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泄了下去,最后浮到面上,成了一个僵硬的弧度。她意识到谢却山是认真的。
可什么是背叛呢?她撒过很多谎,帮着别人欺骗他,这算背叛吗?她试图理解他,但在内心深处并不会站在他的那边……这也算背叛吗?
在任何时候,她都会优先选择自己的生命,若是在某个不得已的时刻,她必须要出卖他,这是背叛吗?
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发现自己毫无底气。
“我的慈悲只有一次。”
晨钟撞响了,钟声在沥都府上方绵延。
像是一种昭示,那个隐晦的逃生游戏又开始了,他只是有条件地赦免了她。
跨过雷池,被他抓住,依然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