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树叶上的雨水滴答落下。
许氏挽住杨东雄手臂,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梁渠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目光移落至龙瑶、龙璃。
“可不是我们!”龙瑶、龙璃杯弓蛇影,第一时间反驳掀锅,“屋子里打扫干净了,院子外头迷了风沙可怨不得我们!”
梁渠失笑。
哗啦啦。
乌龙歪吐舌头,抖动毛发,甩去浑身水渍。
然而无数水珠出到半空静浮,却不往潭中去,而是倒卷回乌龙身上,适才刺猬一样炸开的皮毛重塌顺滑。
“呜~”
乌龙呜咽一声,趴到地面。
爪子压住鼻子,目光上移,漆黑的大眼珠子望向梁渠。
众人哈哈大笑。
许氏亦乐的止了眼泪,手帕叠好,拭了拭通红的眼眶。
杨东雄拍拍许氏后背,望向自己的九弟子。
苍龙腾飞而下,掀翻了盖顶乌云,积水潭上波光荡漾,夕阳宛若在水面上洒了十万片碎金,晃得人睁不开眼。
院落后,河畔旁。
青年笑容满面,唇红齿白,朝气蓬勃得像早上辰时的太阳。
江风吹拂。
六年?
药浴、站桩、打拳、背门规,测命格、讨官、选马、挑小狗……
昔日十两银子便欢喜雀跃的黑肤少年,如今放眼全大顺,全天下最年轻的臻象宗师。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如掠影浮光,梦幻泡影。
莫说许氏,连杨东雄也……
吸了吸气。
“宗师了?”
“宗师了!”
“好!”
杨东雄道上一句,顿了顿,补充似的,“好好好……”
“师父!”
梁渠打断了杨东雄的自语。
他撩开蔽膝,噗通一声跪裂石阶,溅出泥浆。
梧桐树叶婆娑,青年嘭嘭嘭磕上三个响头,又重重地道上一句。
“师父!”
龙娥英、龙炳麟等人默默退至角落。
杨东雄和许氏一左一右把住梁渠手臂,梁渠却不愿起。
他挣脱开来,挪动膝盖,微微朝右,再度磕首杨东雄。
“虚怀若谷,逊志时敏;尊师重道,入孝出悌;不得同门相残,忤逆不孝;不得为非作歹,恃强凌弱。
弟子生年六月,慈母见背,年十五失怙,门衰祚薄,既无叔伯依仗,又无兄弟依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
彼时有泼皮勒索,豪商暗害,独行踽踽已堪悲,况是天荆地棘欲何归,幸得邻叔接济,拜入师父门下,刹那天宽地广。
今时弟子有师兄七人、师姐一人,不好擅作突出,使之尴尬为难。”
话到一半,梁渠再挪膝盖,微微朝左,叩首许氏,
“师娘,弟子斗胆!今后不愿再唤您一声二字师娘,唯愿去掉前字,单以后字敬爱!万望获允!”
“你先起来!”
许氏用力拉拽,梁渠偏如生根柳树,落地磐石,纹丝不动。
“弟子获允便起。”
“你先起来,我便答应。”
“您先允!”
杨东雄面色红润,抚须而笑。
许氏见江面上游船往来,无数目光汇聚,有些脸红,赶忙应下。
青年这才被拽动。
“及冠的人了,那么多人望着你,不害臊?”
许氏探手抓走梁渠身上的树枝、树叶,整理衣衫,配饰,撩开鬓角沾上泥浆的发丝,似有满腹牢骚。
“他们不敢臊我。”
许氏顿了顿,抬头望着面前青年,紧紧拉住梁渠的手。
“快进屋快进屋!前天你说要出关,你师父便给你包好了一整层的天舶楼!就九月八日,黄道吉日,你不是有个朋友叫陆贾么?他给咱们打了五折!还有你在河泊所的同僚,项方素他爹,说牛羊肉全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