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轻镇守使擅杀苏铜的事情尚未风平浪静,那位太子殿下甚至都还在装病,一则最新的消息,再次如同一块巨石落到水里,激起千层浪。
前些日子辞官闹得沸沸扬扬的吏部侍郎石坚被镇守使衙门查办,桩桩件件可以证明这位吏部侍郎罪责的证据在同时便送到三法司,惊得三法司长官当即便急冲冲的进宫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倒也果断,当即便决意让大理寺卿韩浦审查此事,那位在朝野一直没有什么朋友的大理寺卿很快便查清此事并非捏造,毕竟铁证如山,这案子其实很好查。
事情水落石出之后,神都上下,一片死寂。
但坊间百姓却是人人叫好,他们对于之前那针对年轻镇守使的流言便很是不满,这些百姓身在神都,不知道什么朝廷大事,只知道那位年轻镇守使为硬生生把他们要弯下去的脊梁给撑了起来。
老百姓不懂那些算计,只知道谁对他们好,谁为他们做了实事他们便向着谁,事情简单,本不复杂。
况且在那些流言蜚语里,那位年轻镇守使虽说杀人如麻,但却从未杀过一个好人,光是这一点,便足够了。
大部分人只觉得前些日子才称赞的那位石真人这会儿便跌落凡间,他们脸疼,但有些人后知后觉觉察出来一丝不寻常,大概隐约明白了一个道理,前些年有皇帝陛下坐在皇位上可我行我素,如今便有陈朝以臣子身份,几乎要成了另外一个皇帝陛下。
这样的事情让许多朝臣觉得可怕,但想来想去,却又没有任何法子改变这个局面。
那位年轻镇守使的功绩,委实太大了,本朝以来,除去那位已经亡故的大将军可以稳压他一头之外,其余的文臣武官,都难望其项背。
有些人功高震主,引起君王忌惮,往往下场不会太好,但有些人则是功大到就连君王都不敢轻易去动,自然也就说不上什么下场的事情。
即便真有什么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情,只怕也只会发生在那位年轻镇守使死去之后了。
抱着如此复杂的情绪,大多数朝臣们开始期盼着数日后的那场年初大朝。
皇帝陛下坐上龙椅上之后,因为本身乃是修士需要常常闭关,再加上那位皇帝陛下也不爱召开什么朝会,所以这些年来,别说大朝,就是寻常朝会,也是能免即免,但如今皇帝陛下已经远离,太子殿下监国,却不敢违背祖宗规矩,每次朝会都按时召开,如今这场年初大朝,也算是太子殿下监国之后的第一次大朝,所以意义非凡。
至于陈朝,自从皇帝陛下之后,便没有正儿八经的参加过朝会,如今他正好在神都,这场大朝会肯定是躲不过去了,许多朝臣也打定主意在这场大朝中好生看看这位镇守使大人是否当真在朝中已经坚如磐石,无法更改。
若是太子殿下在这场大朝上但凡表现出有一点和自己这位堂兄有隔阂的态度,那么神都将不会平静。
因此所有人都对那场大朝,很是期待。
……
……
陈朝和郁希夷分别之后,去了一趟竹楼那边,陈朝的那三个弟子,对于自家师父的再次返回神都十分高兴,于清风和贺良两人老老实实等在竹楼外,等到陈朝现身之后,行礼拜见。
而在这之后,腰挎木刀的半大丫头宁青念则是小跑出来,扑向陈朝怀里。
陈朝抱起自己这个关门弟子,打量了一番,笑容温柔,“长大了些。”
小丫头不说话,只是双臂环绕在陈朝后脖上,一张小脸靠着陈朝胸膛,心满意足。
于清风看着这一幕,惨兮兮说道:“师妹真偏心,我这么用心教导师妹,师妹也没说抱过我。”
贺良则是嘿嘿一笑,他比于清风好一些,他牵过自家师妹的手,小小的。
陈朝来到屋檐下,缓慢坐下之后,将小丫头放在腿上,才不轻不重地说道:“这些日子可有勤奋修行?”
于清风笑道:“师父,你说的这是啥话?我和小贺可认真了,这些日子进步神速,可不是吹的。”
陈朝点点头,进入竹楼的时候,他已经用神识感受过这两个弟子的气息,的确要比起之前深厚不少,而且气机流淌并不随意,而是颇有章法,这就说明这两个人根基打得还是不错。
贺良看着陈朝苍白的脸庞,有些担忧道:“师父,这趟出行,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陈朝微笑摇头道:“人还活着,就不算是什么麻烦。”
贺良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忧看了自家师父几眼,最后欲言又止。
于清风看着贺良扭扭捏捏的样子,有些不满道:“小贺就是想说,这些日子我和小贺都听到了许多骂师父的声音,我跟小贺都很不高兴。”
陈朝瞥了一眼于清风,眯眼笑道:“打过架了?”
于清风倒也不藏着,直白道:“之前跟人打了一架,没打过,还被人揍了一顿。”
陈朝笑问道:“多大的孩子?可有什么大人亲自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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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清风摇摇头,咬牙道:“师父你这就别管了,打不过人家是技不如人,等过几年,打回去就行!”
陈朝哦了一声,然后看向贺良。
后者点点头,轻声道:“是个比我们大些的读书人,最开始也没想着动手的,是师兄多骂了人几句。”
陈朝诧异道:“于清风,本事不小啊,你还能将读书人骂的动手打人了?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于清风哈哈一笑,刚要说话,陈朝便板着脸道:“去那边跪着,跪到明天早上。”
于清风一怔,不明白是为什么,但看着自家师父冷着脸,也没敢说什么,就只好有些不满地朝着不远处走去,跪在屋檐下。
贺良张了张口,刚想替自己师兄解释几句,陈朝看着自己这个弟子,淡然道:“你去陪着你师兄跪着,好好想想哪里做错了。”
贺良点点头,没有反驳陈朝,只是已经开始反省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两个弟子都被罚跪,陈朝这才揉了揉眉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小丫头,小丫头倒是一点不在意这些事情,这会儿已经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睡着了。
……
……
日暮西陲,很快便是夜幕降临。
两个少年跪在屋檐下,肚子咕咕叫。
于清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埋怨道:“小贺,你小子怎么回事,师父一回来就告我的刁状?”
贺良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小声道:“师兄,你不说师父就不知道吗?师父是什么人,整个神都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
于清风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等师父自己主动提及,不如先说了,师兄你真当师父是傻子啊?”
贺良轻声道:“师父肯定知道了我们之前揍别人的事情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突然生气。”
于清风原本还一肚子气,这会儿听着贺良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有些恍然道:“我说怎么师父听着我帮他出头被人打了不高兴就算了,反倒是要罚跪我呢。”
“那你小子呢?师父又是为什么要让你跪,是一件事?”
于清风好奇开口,到底是个少年,有些事情或许当时生气,但一说清楚了,其实就没什么了,毕竟两人感情当真不浅。
贺良摇摇头,自己的事情,他大概已经想出了答案,但却不想说出来。
于清风看了一眼贺良,叹气道:“小贺,罚跪倒是没啥,有你陪着,我也不生师父气,就是咱哥俩这看着真可怜啊。”
贺良小声道:“师父也是用心良苦。”
于清风嘿嘿一笑,搂了搂贺良的肩膀,小声道:“明早咱哥俩去吃那家孙记的混沌呗?不给师父带。”
贺良想了想,犹豫道:“不好吧?”
“那就给师父带一碗,然后多加辣椒?”
“师兄,你这么做,师父会不会再让咱们跪一天?”
“那就多加醋?”
“师兄……”
“嗯……”
“那还不如多加些盐,到时候就说是他们多放了。”
“小贺,你这想法不错啊,那到时候师父怎么都怪不到我们头上啊,毕竟我们是一片孝心啊。”
“师兄,你当我没说过行吗?我有点怕。”
“小贺,不是我说你,你胆子这么小可不成,上次要不是你关键时候掉链子,咱们早把那家伙腿打断了。”
“师兄,要是真把人腿打断了,咱们现在估摸着得跪到下个月去,况且人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要打断人的腿?”
“也是,师父这……咱们也打不过。”
“嗯。”
“小贺,你说咱们这辈子能有机会打过师父吗?”
“我觉得不太容易,师父放在整个大梁朝历史上都是有数的天才,咱们这辈子怕是没办法了。”
“没志气,没听那书院夫子都说了吗?弟子不必不如师?是不是这么说的?”
“师兄,你还会这个?”
“那当然,你以为我真的只知道修行啊?说不准我要是不练武,早就考上状元了。”
“师兄,我不信。”
“找打不是?”
……
……
竹楼里,陈朝盘坐在床榻上,调理气息,听着窗外自己那两个弟子低声交谈的声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倒是希望这两人一辈子都如此,当然除此之外,他希望自己的弟子,这辈子都是少年。
……
……
离开竹楼之后,陈朝之后几日都搬回了镇守使府,这座前代镇守使宁平留下来的府邸,陈朝其实过来的次数有限,尤其是在就任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在世间奔走,偶尔回到神都也是住在竹楼这边,对于镇守使府邸,还真有些陌生。
不过这次回神都,陈朝是板上钉钉的要参加这次大朝,所以礼部那边早就派人知会过陈朝了,要为他定制一套新的官服。
好巧不巧,这次负责这件事的礼部官员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前些日子才见过的老大人郑华彩。
这老大人虽然官阶不算大梁朝的一流重臣,但威望不低,即便是负责这件事,也几乎不会亲自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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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却是来了镇守使府。
陈朝升任镇守使之后,这是第一次朝会,按例是要做新的朝服的,其余官职没有太多变动的,其实不用大费周章,只需要派人去测量体态,若是没有太大变动的,就按着往年的朝服发一身新的就是。
几位礼部那边的绣娘测量陈朝的体态的时候,都有些微微脸红,能够参加大朝的神都官员大多都上了年纪,她们也是第一次跟这么年轻又身材修长的官员测量。
郑华彩站在一侧,看着眼前的年轻武夫,也忍不住感慨道:“镇守使大人这少年英姿,是真有些老夫当年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