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明日上午九时开始,对三巡辖区的赌档、酒吧、地下烟馆、妓院进行搜查,由吕副巡长统筹带队,各小队队长划片,各司其职,务必做到不留死点,清除隐患。”
“明白!”众人高声答应,神情一震。
程千帆冷冷打量众人,“旦有阻碍执法者,悉数捕拿,若有徇私枉纵者,严惩不贷。”
“是!”
“好了,都散去吧,吕副巡长过来一下。”
进了办公室,程千帆坐在躺椅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自己摸了一根,将烟盒扔给大头吕。
大头吕连忙接住,先是给小程巡长点烟,然后自己才嘿嘿笑着将烟盒揣进兜里。
“金神父路的四季财赌档,上个月的孝敬怎么少了两成?”程千帆中指轻轻敲打桌面,说道。
“伍老板说最近时局动荡,生意不太好。”
“笑话,时局动荡和他一个开赌档的有个屁的关系。”程千帆冷笑。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大头吕阴着脸,点点头。
“有些人犯蠢,蠢是病,得治。”程千帆冷笑一声,“那个谁……”
“霍孝民。”大头吕连忙说道,四季财赌档的伍韩林搭上中央区二巡巡长梁遇春的小舅子霍孝民的关系,自以为有了靠山,便少给了两成孝敬。
真是蠢货。
“唔。”程千帆点点头。
“属下明白。”
……
“巡长,那个郜晓蘩招了。”大头吕说道。
“怎么说?”程千帆眉毛一挑,问道。
“此人果然不叫郜晓蘩,真名叫赤木君。”大头吕说道。
“日本人?”程千帆眉头一皱。
“也不能说是日本人。”大头吕烟瘾犯了,摸出烟盒,给小程巡长续烟,自己才摸出一根烟点上,继续说道,“公共租界的三才螺丝厂,巡长应该听说过吧。”
“娶了日本舞女的那个赤国富?”程千帆神情一震,来了兴趣。
大头吕心中嘿笑,就知道巡长会有兴趣,这个赤国富是姑苏望族出身,在公共租界办了个螺丝厂,此人最出名的是,年轻时候放着家里给介绍的千金小姐不要,娶了个日本舞女,差点将自家老子给气死,当时也是名动上海滩。
当然,坊间最感兴趣的是,说这个日本舞女极为妖娆,特别是在床第间颇有些能耐,把赤国富迷得三魂五道的。
“是的,这个赤木,便是赤老板家的那个日本太太所出。”大头吕说道。
“啧啧,娶了个日本女人,还给儿子取了个日本名字。”程千帆摇摇头,问道,“他们为何冒充郜晓蘩?”
“据这个赤木君交代,他们是一伙人,都是富商子弟,平时无所事事,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户政科的户籍资料,得知了有郜晓蘩这么一个人,又知道骊女士同巡长是朋友,就想着打着郜晓蘩的名义,来讹巡长您一笔钱。”大头吕说道。
“讹钱?”程千帆冷笑,“这么荒唐的借口,吕哥,你信吗?”
“属下也觉得蹊跷。”大头吕皱眉,“不过,这赤木君一口咬定是这般。”
“用刑了?”
“用了。”大头吕点点头,“不过,得知他是赤国富的儿子,后续的大刑暂时没上。”
“唔。”程千帆点点头,“先关着。”
说着他冷笑一声,“本来嘛,他赤国富在公共租界,我也打不着他的主意,这不,送上门了,啧啧。”
“赤木君供出了那一伙其他男女的名单,巡长您过目。”大头吕从身上摸出一份口供递过来。
程千帆接过来,扫了一眼,嘴角一扬,顺手将口供放进抽屉里,“其他人先不要管,那个赤木先关着,等他老子的电话。”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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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吕点点头,心中也不禁为那帮公子小姐的家里默哀,得罪了小程巡长,他们的家里少不得都要放点血了。
……
程千帆开车前往法租界麦兰区伯特利,一路上都在思索。
直觉告诉他,那个赤木君所说的那一伙富家公子小姐的组织没有那么简单。
最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伙人是从哪里看到户政科民国二十四年的户籍资料的。
他之所以没有让巡捕房继续对赤木君用刑,不仅仅是考虑到这伙富家公子小姐背后的背景,最重要的是不想打草惊蛇。
有些事情,巡捕房并不好介入太深。
否则的话,查出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以他的身份会很难做。
只是扣押一个赤木君,剑指赤国富,以小程巡长贪财的性格,这很合理。
……
整个麦兰区全面戒严。
程千帆一路上经过多处卡点。
不过,大名鼎鼎的小程巡长,在法租界的巡捕房是无人不识,自然是一路放行。
程千帆停好车,打听了苏稚康的病房,便朝着病房区走去。
乙组二号病房。
程千帆从右侧走廊上去,远远地便看到一名女士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嫂子。”程千帆急忙上去打招呼。
这位是苏稚康的妻子,苏稚康在法租界有两套房子,一处在安福里三号,一处在麦琪路。
去年苏太太带着孩子们回南京老家了,苏稚康便一个人住在安福里三号。
“千帆,你来了。”苏太太看到程千帆,就好似找到了主心骨,抹着眼泪,“你兄长他,他遭了歹人的毒手了。”
“我知道,我知道。”程千帆宽慰说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稚康兄报仇。”
说着,他搀扶着苏太太坐下,“稚康兄怎么样了?”
“医生说伤到脑子了,一个小时前醒了,说脑袋疼的厉害,医生给打了针,又昏睡过去了。”
程千帆起身,来到病房门口,掀开白色的帘布,看到躺在病床上昏睡的苏稚康,眼眸中满是担忧和愤怒。
“嫂子放心,稚康兄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程千帆宽慰说道。
“希望吧。”苏太太抹着眼泪说道。
“侄子侄女们呢?”
“在家里,外面太乱了,我没敢让他们跟着出来。”苏太太说道。
“怎么就嫂子一个人在这里,麦兰巡捕房怎么回事?”程千帆皱眉,说道。
“巡捕房有派人来,是我让走的。”苏太太说道,“外面这么乱,大家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程千帆这才脸色好看一些,点点头。
“嫂子,你去休息吧,我来守着。”程千帆看着疲倦的女人,轻声说道。
“不用,不用,千帆你去忙你的吧,我守着就行了。”苏太太赶紧说道。
程千帆好说歹说,苏太太执意要守在病房外。
“我不在这里看着,我心里不踏实。”
程千帆拗不过,喊来护士,要了条毛毯给苏太太,叮嘱说苏稚康清醒了一定要通知他,这才告辞离开。
他没有从来的楼梯走开,信步穿越走廊,从另外一侧的楼梯离开。
走到乙组六号病房外,就看到一个小男孩偷偷躲在墙角,手里拿着报纸,正煞有介事的拿着看。
“小家伙,你识字吗?”程千帆笑着问。
“我当然识字。”小男孩抬头看了程千帆一眼。
程千帆笑了笑,就要走开,便听到小男孩问道,“你身上有糖吗?”
程千帆停下脚步,“有啊。”
说着,他蹲下来,笑了笑,“怎么,想吃糖?”
“我给你读报纸上的字,换你的糖吃,好不好?”
“谁告诉你,读报可以换糖吃的?”程千帆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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