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二人先去皇宫向太上皇复了命。
太上皇已从中郎将口中得知荀相国伏诛的消息,但与陆、孟芊芊再次确认过后,才总算相信这个险些偷了他江山的“一代权臣”当真落败了。
悬在头顶多年的剑,这一刻终于被人拿了下来。
他长呼一口气的同时,忽然感觉到自己苍老了许多。
大臣们已经退下了。
偌大的东殿,只留了一个福德全在他身边。
福公公陪着太上皇走过了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就连被幽禁在寺庙也是他跟着去的。
太上皇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奸臣伏诛,案子高了一段落,可对于整个大周的江山而言,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
孟芊芊几乎一宿未眠,又在城门外大战一场,乍一进了充满暖意的东殿,困意来袭,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太上皇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凝重的神色突然一轻,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丫头,哪儿都能睡着了,朕的昭明宫是她打盹儿的地方么?”
他这一笑,福公公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还得是陆少夫人啊。
福公公笑呵呵地说道:“陆少夫人到了昭明宫,就跟回了自个儿家一样,心安着呢。”
“心安,朕看是胆儿肥。”
太上皇嘴上这么说,眉宇间却透着几分难得的宠溺。
太上皇对儿子一贯是严厉的,女儿虽相对慈祥温和,但要说宠得无法无天的仅有宛平公主一人。
福公公觉得,太上皇今日看陆少夫人的眼神,与看宛平公主也差不了多少了。
没办法,谁让陆少夫人是老太君的心肝肉呢,又谁让陆少夫人自个儿也争气,连打个盹儿也能把太上皇逗乐呢?
太上皇给福公公使了个眼色。
福公公会意,立即取了太上皇的披风来。
正要披上时,陆沅沉着脸说道:“她是臣的妻子,请太上皇恪守礼仪。”
太上皇拿过福公公手里的拂尘,狠狠抽了陆沅一下。
陆沅这一下挨得不冤。
太上皇宠孟芊芊,是当亲孙女儿宠的,臭小子男女之防防到太上皇头上,该揍!
“你,陪朕出去走走。”
太上皇低声对陆沅说。
陆沅心不甘情不愿地跟随太上皇出了东殿。
福公公为孟芊芊罩上披风,又叫宫人端来了两个炭盆放在孟芊芊的身旁。
“怎么?怕她在昭明宫出事啊?”
太上皇瞧他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恨不能再给他一抽。
可低头一瞧,自己堂堂太上皇,手里拿着一个太监的拂尘像什么样,又果断把拂尘抛给了陆沅。
陆沅顺手接住拂尘,漫不经心地挥了挥。
太上皇莫名想到了吊儿郎当的苗王,爷孙俩的做派简直一模一样,从前是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挺无赖的?
太上皇冷哼道:“把相国斗倒了,装都懒得装了?”
本以为陆沅多少会客套两句,谁料陆沅竟然大方承认了:“嗯啊。”
太上皇:“……”
太上皇正色道:“别以为荀修远死了就能高枕无忧了,边塞大军如何安抚,他的私军如何处置,十大诸侯又如何压制,一桩桩一件件,未必比对付荀修远来得轻松。”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车道山前必有路。”
“有什么路?”
太上皇没好气地问道。
陆家道:“商家的龙凤胎已经从千机阁救出来了,有他们在,自可安抚边塞大军。”
太上皇又道:“荀修远的私军呢?虽说他死了,可难保他的旧部不打着为他复仇的旗号,联合十大诸侯发动兵变。”
陆沅一脸凝重地说道:“私军确实很是棘手,容臣回去后仔细想想法子,看是收编了他们,还是剿了他们,决不能给他们机会发动兵变!”
兵变?
不可能的。
军饷都没了,拿什么发动兵变?
忠诚与傲骨吗?
有那玩意儿,能被荀相国养成私军?
自然,陆沅是不可能实话实话的,说了就得把军饷吐出去。
马上家里就要添三张嘴吃饭,吐了金子,家里会捉襟见肘的。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不能让太上皇感觉这件事解决得太容易,否则会显得事情本身不值一提。
事要做,功劳也要拿,往大了拿。
太上皇深深地看了陆沅一眼:“有几成把握?”
陆沅:“七成。”
若旁人这么说,太上皇或许会认为对方在大放厥词,可陆沅第一次出征便在北凉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其能耐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的陆沅,让太上皇想到了一个人。
罢了,陆沅是苗疆人,怎会与那一位扯上关系?
太上皇摇了摇头,又问陆沅道:“十大诸侯表面臣服,实则是与荀修远密谋勾结,你上次说辰龙就是楼兰世子,他当真可解诸侯之祸?”
当然不能。
诸侯之祸,祸在疆土,除非让他们的诸侯封地齐齐易主,否则他们是不可能归顺朝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