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历某年末,
南方边境军营下了一场很罕见的大暴雪。
纷飞的雪花比鹅毛还要厚重,积雪堆在森林的树冠上,把整个山脉都覆盖成冰凉的白色。
一位年迈的老伍长钻出营帐,穿着厚厚的绒衣,走进了素白色的冰天雪地里。
两只老旧的靴子在雪地里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鞋底挤压着雪花发出“吱嘎吱嘎~”的轻响。老伍长走的不快不慢,慢吞吞的走到了兵营边角的哨塔下。
他仰起头向上看,老眼眯成一条缝,防止漫天的雪花砸进来,阻挡视线。
哨塔上缩着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被冻了一夜,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咚咚~”
老伍长用手里的刀鞘敲了敲哨塔,然后向上叫了一声,“还活着吗?”
哨塔上安静了好一会儿,角落里才有一个消瘦的人影动了起来。
是一个少年,黑黑瘦瘦,表情麻木。
他是被冻的,被大雪冻了一夜,所以做不出什么表情。
但常有人说:“脸被冻得煞白”。
这句话是一句谎话,少年命都被冻掉了半条,脸也还是乌漆嘛黑的。
老伍长看着那瘦猴一样的少年从哨塔上爬了下来,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十七岁就上战场,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来这地方遭苦受罪。
这世道啊,也就这样了。
老伍长默默的叹了口气,水汽在寒风中被冻结成了白雾。
消瘦少年裹了裹身上有些单薄的衣物,趟着积雪,一声不吭的来到了老伍长的面前。
老伍长满脸皱纹,年纪已高,往后的日子也没什么大盼头了。
也是因此,他很心疼这个正值年轻岁月的苦命少年,把他当作自己没有过的小孙子一样对待。
等到少年走近,老伍长才一脸慈爱愧疚的拍了拍他身上的积雪,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歉意。
“昨晚上雪太大,营帐里太暖和,我睡过头了……忘记和你换班了,不好意思啊~”
少年被天寒包裹了一夜,张嘴都费劲。
他只是默默的绕开了老伍长,向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没忍住停下了脚步,在风中留下了一句:
“去你妈的,你怎么不冻死我再来收尸?”
……
今天是年关,大军驻扎的军营的年关按理来说应该很热闹。
但很可惜,年轻小兵和老伍长看守的地方是周国军队最边角的废弃粮仓。
偌大的营地只有这两个闲人看守,间隔一两天,偶尔才会有几里外的大营地,专门派人过来给送一些腊肉米酒之类物资。
不过每次巡查队路过门口的时候,巡查队长都会进来和老伍长唠几句话,嘱咐老头子保重好身体。
就像今天一样,巡查队又来了。
巡查队长说,老伍长年轻的时候带过很多新兵,受了伤才退下前线,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守着自己的哨塔。
老伍长倒是也不吹牛,很坦然老实的笑了笑。
“带啥兵啊,年轻也就是个烧火做饭的伙夫,新兵蛋子入营都被炼傻了,整天又累又饿,咱就给那些新兵开开小灶,弄点吃的……不过这些年,在军队里积攒的人缘倒是还不错。”
巡查队长也跟着笑了笑,似乎回忆起当时新兵的日子。
又过了一小会儿后,他让手下的那些巡查兵把腊肉米酒搬进了营帐里,然后就和老伍长道别离开了。
冻了一夜的少年缩在营帐里的角落,看着炉火越来越旺,耳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烧柴声。
热气逐渐驱散了体内的寒冷,他的瞳孔深处逐渐清明幽深,麻木的看着跳动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