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静和纪金宝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头儿，注视着对方，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像这样严肃的时刻，是从来没有过的。

纪金宝看着手里那张化验单，那上面清楚地表明着，曹云静已经身怀有孕了这个事实。

“云静……”纪金宝打破沉默，先开口了，“这件事，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呢，也有责任，就像你说的，应该采取点儿措施就对了，可我呢……”

“你别说这些了。”曹云静拦住他的话头儿，“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就说，你是怎么打算的吧。”

“恩……”

纪金宝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曹云静，“你是怎么想的？”

“我……”曹云静迟疑了一下，“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什么？”纪金宝大吃一惊，差点儿站起来，“你疯了，你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儿，怎么能生孩子呢？”

“我是想……咱们先去领了结婚证，这样，孩子就是合法的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至于婚礼什么的，可以以后再办……”

“你是说，咱们结婚？……”

“嗯！”曹云静郑重地点点头，表示她的决心。

纪金宝愣了一会儿，轻咳了一声：“那个，云静，是这样……你看，我现在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你突然提出来结婚……你简直让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什么不知道怎么办？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曹云静注视着他。

“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我是……我是不想现在结婚……云静，你也知道，我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在那么个破超市干保安，一个月才有数儿的那俩钱儿，我拿什么结婚啊？”

曹云静说：“你不是说，你父母都在事业单位工作吗？你要结婚，他们能不帮你吗？”

“当然，我要结婚，我父母肯定会拿出钱来，可是，结婚以后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还靠父母吧？如果你要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咱们就是三个人，就凭你当收银小姐，我当保安那点儿钱，养得起孩子，过得了日子吗？”

“你可以……可以让你父母贴补一点儿，我也可以让我家里帮帮我，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换个工作，换个挣钱多的工作，我不怕辛苦……”

纪金宝烦躁地点了一根烟，刚抽了一口，就被曹云静夺过来：“你别抽了，对孩子不好……”

“操……”纪金宝轻声骂了一句，把打火机扔在桌上。

“云静，我这么说吧，我不愿意靠父母活着，更不愿意结婚之后，还靠父母帮衬，我如果结婚了，就要靠自己，给家人创造美好的生活。现在，我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曹云静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云静，”纪金宝一把抓住曹云静的手，“把这个孩子，打掉，好吗？”

“什么？打掉？”

曹云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对，把他打掉，这个孩子不能要，我们没有现在能力……”

曹云静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你说过，你喜欢孩子的……”

纪金宝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孩子”的话了，嘴上却说：“是啊，我是喜欢孩子，可是，我们现在实在是没有能力要这个孩子，不能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来了也是受罪。”

曹云静忍不住，终于哭出声来。纪金宝把椅子拉到她旁边，搂住她的肩膀：“云静，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我也于心不忍，毕竟……这也是我的孩子，可是，我们只能这么做……”

曹云静靠在纪金宝胸前，不说话地哭着。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坐着，很久，很久……

月亮升起来了，曹云静躺在床上，了无睡意，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月光。

身边的纪金宝已经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

怎么办呢？是按照纪金宝说的，把这个孩子打掉，还是，把他生下来？

说心里话，曹云静真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好爱他，给他一个幸福的家。

曹云静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有了孩子，绝不会像她父母那样，让孩子每天生活在吵闹声中。她一定会让孩子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可是，这些光靠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要不，就像纪金宝说的那样，打掉这个孩子，把这个小生命扼杀在萌芽状态？

曹云静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特别残忍、特别无情，也特别懦弱，眼泪不禁又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