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茗有点孤傲,她的同事们看她其实就是孤僻,虽然西河县每年考出很多大学生可谓是人才济济,但真正能回到西河县的却寥寥无几,双桥中学人才匮乏到就连金小茗这个黑水师专毕业的大专生,在双桥中学也是出类拔萃,她就像麦田守望者里的麦子套种葵花,她是麦田里的葵花耀眼夺目,居然属于高考状元县奇缺的人才,还能在国家刊物发表论文,她连自己都不相信,真是应验了那句“蜀国无大将,廖化做先锋”的千古名言,双桥无人才,小茗堪大任。
她的孤傲又使她不合群,下午七点,一个迷人、秀美,长发披于双肩之上,有一缕自然灵气略显柔美的女子,坐在现在的土墩,古代的长城了望台上,远眺祁连山上云层穿越的晚霞。
秋日的双桥,夕阳西坠,古城墙蜿蜒绵亘,去追溯西边的晚霞,沧桑古老的墩台上站着一个灵动飘逸的女子,就像现代与古代时间错位的重叠,锻造的黑水河丹霞地貌变幻着七彩光芒,晚霞折射在烽燧台旁胡杨林带,霞光似锦,宛如打翻了画家的调色盘。
城墙缱绻的金、胡杨叶高调的黄,天空空灵的蓝、田野里苜蓿辽阔的绿,此时苜蓿开花,苜蓿辽阔的绿缀上紫色的点点朵朵小花,双桥原野繁星点点,好像天空飘下彩色的缎带。
一树秋叶,一片蓝天,一郭城墙,静静地交织在一起,美不胜收,让金小茗陶醉。
太阳西沉,祁连山白雪皑皑,那是西河县八景之一叫“天山积雪”,在县城南25公里的祁连山雪山积雪银装素裹,祁连山雪山“天山积雪”是西河人水源发源地。
金小茗是喝“天山积雪”的雪水长大的,雪水涵养她的灵魂,她之所以能写一篇优秀的教育的论文,就是有一种独特的文化困扰着她的内心,这种文化变为包裹她心脏的内膜,让她挥之不去。
“一等人忠诚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这两句话耕织在西河人的灵魂,在这样的文化熏陶下,贫苦的西河县点燃了内心的自尊,创造了一种特殊的西河现象,双桥镇经济基础薄弱,居然教育体系庞大,教育改变无数人和家庭的命运,也改变了金小茗的命运。
双桥中学虽然在郊区,本地学习不好无望高考的孩子在辍学,却有一大批外地学子慕名而来,他们每个人身上寄托的是一个又一个普通甚至卑微的家庭梦想。
家庭出身决定一个孩子走的快,但读书却决定着一个孩子能走多远。
分数不一定是孩子成功或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但卑微的家长认为这是一条最便捷、最安全有效的天梯通道。
这种特殊现象撒播在西河人心田里, 这些父母倾其所有,甚至积蓄一个家族力量,舍去一个家庭学习差的姊妹正常上学的权利,供养分数考得最好的孩子,可这些考上大学的孩子,在校园并不快乐,回到家乡后抱怨,给他们隐形的翅膀太短,无法自由翱翔在繁华地段,于是指责父母,即便他们工作了,也是低能儿,他们不能把公司委托的事情做好,反而抱怨公司,只是做的更糟糕,就像搞坏了工程,还收钱的泥水匠一样一无是处。
个别走出西河县在外地生根发芽的孩子,组建家庭后夫妻生活一地鸡毛,他们学会了和别人说话,却不会和自己以前的情人沟通,也不会和自己的心灵和解,小家庭走向分崩离析的局面。昔日卿卿我我的情人,今日变为不共戴天的仇人,用匕首戳入心脏都不解恨,匕首拔出来,情人的血流汩汩涌出来,互相伤害 看见带血的匕首,又在哭泣……
分数让贫穷孩子走出西河县,分数也让孩子进入外部世界后噤若寒蝉,失去了农村孩子的强悍,淳朴成了伪装,心机太深的代名词。
分数也造就了双桥镇虚假的繁华……
金小茗站在烽燧了望台上驻足凝神,烽燧了望台浸透着历史的悲欢,夹杂着近世的风尘,是历史烟云和人间悲喜退去后留下的坚硬,透着晦暗的生命历程。
“也许古人知道,应该教育孩子什么东西?”金小茗好想问问古人。
“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心作良田,百世耕之有余……”
墩台还在那儿静静地矗立在戈壁荒野里,什么也没有给金小茗说,“远方不远,远方已远,远去的就让它远去吧,古人毕竟湮灭在历史沧桑中。”金小茗自我安慰自己。
此时晚霞坠入祁连山,天空遮下黑幕,金小茗白天的人生舞台剧暂时落下帷幕,她走下烽燧了望台,向双桥中学走去,准备回宿舍,在路上她喃喃自语说:“又在骗人,冲破底层的那张互损互害无形之网后,走入繁华的世界 他们的生活又不快乐,可在最底层何谈善心?”
古人说得“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心作良田,百世耕之有余。”成为她无法解开的心结。
在睡梦中金小茗还萦绕着那个问题,应该教孩子什么东西?
“教给他们成年后必须要做的事情——责任。”一个智者说。
金小茗在梦中,甜甜抿嘴一笑对智者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没有智慧,知识又有何用?水分太多会使植物窒息,灯油太多会使油灯熄灭,同样学习过度,给孩子塞进太多的东西,孩子头脑的活动将受到压制,孩子们就是鸭厂的一只鸭子,填鸭式的给鸭子塞满饲料,必将束缚孩子的身体,在沉重的负担下屈膝弯腰,碰到重大事情毫无主见。”金小茗梦中那个智者侃侃而谈。
“可事实并非如此,那些善于处理人际关系,都是一些学识渊博的人,那些上了大学,走出西河县的女孩子,彻底改变了人生,温暖她们曾经寒冷的家。”金小茗在辩驳智者,她既认为智者说得有一定道理,但也存在谬误之处,她显得惊讶,又陷入矛盾之中,但嘴角挂着不满,脸上有一丝不屑。
“还是一个智者呢?随便一件事就可推翻你的谬论,当初的我也是那样过来的,头悬梁,锥刺股,彼不教,自勤苦。我们农村孩子考上学得都是这样过来的。”金小茗又反驳智者。
贫穷蒙蔽了我们先辈的双眼,贫穷的残渣变成包浆保护了心脏,但裹住了我们的灵魂,西河县变得世俗化,世俗对孩子成功判定的唯一标准,就是走出西河县——考上名校,眼界束缚了我们的视野,我们对人生与世界的关切点并非是人与社会的,而是一个孩子无法逃出底层的囚笼,而此生也有限,外部世界生活多彩,所生的虚妄无力之感,我们判定的标准错了”。
那位智者终于找到了切入点,说出了分数与素质的临界密码钥匙。
“哦,是这样的吗?”金小茗微微一笑,西河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在一个人人尊崇分数的西河县,能提出独立的见解,无疑砸自己的饭碗。
“知识好比一把宝刀,给了穷苦潦倒的人毫无作用,他此时需要两个馒头,一碗小米粥,知识是一把宝刀,如果拿在一只孱弱人的手里,不懂得如何使用宝刀,它会伤害持刀人,所以还不如不拿宝刀。”智者这么一说,金小茗醍醐灌顶。
“哦,原来是这样?”金小茗感到自己知识的贫乏。
那位智者又说:“如果我们的思想,不能通过学习变得更有秩序和规矩,如果我们不能培养孩子,健全的人格判断力,宁可让学生回家耕地,起码可以让学生的身体变得更加壮硕,他们大学毕业,完全不能适应工作,你在他们身上见到的全部优势,只是知识的堆砌,以后让孩子变得更加自负和傲慢。”
“是吗?有这回事吗?”金小茗默默听着,深知自己的浅薄无知,她又插了几句话:“我们老师的辛苦付出,只有学生走出大山,才能得到认可,难道我们的心血白费了吗?”。
那位智者皱起眉头,呵呵一笑说:“你太高估你自己的付出,你只是努力地往孩子们脑子里塞东西,却让那些孩子的智力和悟性空空如也。”
“可我每天都在付出阿,周六放弃休假,免费加班,还得给他们补课,我又得到什么?”金小茗有点忿忿不平。
智者停顿一会,略微思考了片刻,又说:“你也不过是一只小鸟,出去寻找食物,把找到的谷粒放进嘴里,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喂给雏鸟,你们这些老师一边拼命地从课本里搜寻知识,没有独立的思考,经过学生的大脑,散播出去,也仅仅是知识的堆砌。”
金小茗在睡梦中脊背发凉,额头发热,智者说她居然不是老师?
双桥中学也不过是一个考试加工厂,学生如同工厂中的机器不停运转,她也不过是一个熟练操作工而已。
“我不是老师?”金小茗想喊,可是嗓子又出不了声,内心煎熬,躯体躺在床上,灵魂飘逸在宇宙。
“那我怎么办?”
那位智者又开口而且还滔滔不绝:“我们不应该仅仅把知识绑在孩子们身上,而应该把它融化在孩子心灵世界里,不应该像水一样淋到孩子身体上,天一热水分就蒸发了,应该像燃料一样染孩子的心脏,使心灵变色。染色的心脏有了包衣,才能有扛病毒的灵魂,即使孩子跌落在悬崖峭壁,也能像一粒种子生根发芽,遭到沙尘暴的摧残,也能倔强生长。”
“可他们受教育是为了生活,走出西河县才有更好的生活,是为了受教育而教育。”金小茗说出自己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告诉这些孩子,什么是智慧?端正的品行和决心,要让孩子们能够亲身体验,通过实践,用生动的形式培养和塑造这些孩子,不仅使用教条和言语,要用生动的形式培养和塑造他们,主要通过榜样和行动使知识不再停留在孩子脑子里,要成为孩子的本性和人生的一部分,使其不再仅仅是外来的东西,而是成为人性的一部分。”那个智者又在高谈阔论。
“我不想听?”金小茗用浅浅玉手蒙住了耳朵。
一个人如果不知道善良为何物,那么任何知识对他来说都是有害的……
宿舍外公鸡打鸣声此起彼伏,咯……咯……,金小茗从噩梦中惊醒,后脊背一身冷汗,额头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就像水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