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苦难就好比是在重力作用下,雪变成了冰,一层层叠加,从百米到千米,最终变成了冰川。
印在他的灵魂里。
记得在高三有一堂课,是数学课,老师专门为他讲了一堂课。
常回忆往事,从中品味细节,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奢侈,老师在数学课堂上提问。
宋军记忆犹新,上课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的头压得低低的,藏在同学的背后,害怕老师在课堂上提问他,但老师还是叫起了宋军。
sin(2Kπ+π)在第几象限,老师发问了。
他懵懵懂懂的站起来,旁边的好友张亦然悄悄地对他说:”在第一象限。
他赶紧重复张亦然的话:“在第一象限。”
张亦然在旁边提醒他,还是被老师发现了。
老师装作没看见, 他重新提了一个问题,那么 sin(2Kπ+π) /2在第几象限?
宋军傻了,回答不上来,他尴尬的立在那儿。
其实高三已在复习阶段,这是一个基本的数学常识,但是求证非常困难。
老师以前在课堂上演算过,讲的也详细,可惜他打了瞌睡。
时间就是分数,面对好学生祁连雪对他的鄙视,弱智,给他讲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以前的农村娃现在的市长祁连雪用一种鄙视的眼光看着他,于是祁连雪主动站起来回答:“在第一或者在第三象限。”
他打祁连雪,不仅仅是祁连雪碰了他心仪的张亦然的胸部。
也是这道题结怨,因为祁连雪侮辱了他。
老师示意祁连雪做下。
这堂数学课是专门为宋军讲得。
老师是省城大学数学系高材生,课程越讲越深,而且是专挑难的三角函数给他讲了一堂课。
他坠在雾里,后来他才明白。
老师不是讲课,而是教他做人。
张亦然没有他背后撑腰,也不敢把祁连雪的书包丢在粪坑里。
他是一条狗,一名打手,跟着张亦然脚步,总比人家慢半拍。
那堂数学课他听不懂并不重要,老师让他知道,人生就好比做学问,是不能有一点虚假的。
儿子上学回来,经常在饭桌上说,谁谁是一名弱智,在课堂上那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宋军也只是笑笑。
宋向前怎么知道?
现在抢救的爸爸,以前也曾经是一名弱智。
“不好好学习,你到中年,将在眼泪和悔恨中度日”。
老师的这句话象一句魔咒坠在他的脑中,似一柄在高温中淬火的利剑,穿透他表皮,直刺他的心灵。
潜藏在宋军情感记忆的角落里,那堂三角函数课,他濒临死亡时居然还记忆忧新。
挣钱多不容易,濒临死亡居然不想钱,而去想那道破题。
宋军跌入了黑洞,一颗迷失的心灵,只需将他轻轻开启。
宋军心脏骤停,心肺复苏···
他一动不动躺着,呼吸机维持着他自身的呼吸,脑电波、心电图······
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蓝色的····
形形色色地导管与荧光屏滚动的半波曲线,构成他跳动的生命音符。
宋军眼睛紧闭着,凹陷地眼睛下,泛着一层白色的泪珠浑浊结晶物。
嘴里插着呼吸机提供氧气的导管,他与各种仪器成为一个互动的整体,他就像干涸池塘里的一条肺鱼,张开嘴等待最后一滴雨露。
医生看着宋军,内心有点焦虑,现在只能救他的命,后续还有比生命更艰难地生活。
生命与生活比起来,生命只是一刹那的事件。
生活就像泥潭里奔跑的小鹿,蹄子拔出来跳跃,然后又插在泥潭里,小鹿走出泥潭生活也到了尽头,岸上有一只狼等待小鹿。
急救室的标签,姓名:宋军,年龄:45岁,职业:自由职业半挂车司机。
一个壮硕得中年人,就被钢板压成这个样子,他就像掉落在地上的枯树枝,一动不动地躺着。
呼吸机仪表前的指数,有氧浓度80%,他已接近生命极限,那是走向天国的预警。
呼吸机报警,显示着最危险的红色。
宋军嘴唇发紫,呼吸机红灯亮了。
主治医师,麻醉师,护士长围着他各司其职。
呼吸机参数,病人心率突然从110次/分,快速下降至30次/分。
医生专业术语:心跳骤停危险。”
一名护士大惊失色叫喊:“病人,心跳呼吸骤降”。
一名医生扑上宋军,双手给他胸外按压。
“加西地兰、胺碘酮拿药去”。
医师做出诊断,一名护士跑步拿来两瓶药物,迅速挂上,针头穿刺在宋军的静脉里····
“我坚持不住了”。
又有一名医生接替,对他进行胸外按压。
医生脸上冒着白气,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汗水渗透脊背,病人的心律四十次、五十次……
妈的,病人心率不上升,一名医生愤怒的骂心电监护仪。
这台仪器是不是发生故障。
心电图一条直线,预示着抢救的失败。
心率,又下降了,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
仪器只有嗡嗡的报警声。
宋军干涩的眼角挤出一滴浑浊的泪珠,挂在眼角的泪珠,是他拼尽全力挤出来得。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与努力,这一滴泪珠是他踏上天堂之前,跋涉在荒漠中的最后一滴水。
宋军上了天堂,躲在云层里,他太自私了,不顾他的妻子,孩子。
他只有在清明时节雨纷纷。
雨落时来到人间,现在再也不在人间吃苦受累了。
他躲在云层中看看妻子,孩子,天堂好美。
这样也挺好的,宋向前独立了,他也不用牵挂了。
妻子蓝田酿皮子味道还不错,清明时给他带一碗。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诗人写错了,人生只有悲欢,没有离合,因为意外总是不期而遇。
这不又发生在宋军的身上。
救救我爸,在抢救室外只有二名孩子,凄凉的哭喊声
爸爸……爸爸……
你醒醒。
爸爸……你活过来。
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声。
妻子蓝田的哭声,孩子的叫喊声这些已不重要了。
氧气管、鼻饲管、深静脉留置管、导尿管、输液管····
宋军身上形形色色的管子,被护士一个个拔取。
有一些话却穿越了二十四年的重量,想从头再来,已不可能。
他头上被盖上一条毛巾。
一条阻隔人间与天堂的薄纱。
生命中所有的灿烂,终将用寂寞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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