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雨连串成珠线。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从鹿泉山驶出。
苻沉站立于城台,视线凝重地盯着通身漆黑的马车,直到马车走远在雨幕中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点。
马车厢里,司宴独自落座,他垂下眸,紧盯着棋盘上的残局,左手扶袖,右手执黑子迟迟下不去。
“鹿泉山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山脚下两个砍柴的樵夫躲在大树下,两人望着天,有些懊悔地抱怨起来。
“我就说了,今天这个雨还是停不了。我家那个婆娘非要我出来,还叫我猎些兔子给她解解馋。”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三十多的男人烦闷地看着天空。
天上只看得见乌云,雨水像是被泼翻的墨,不断冲刷着一切,河流漫出河道,湍急的河流上泛起圈圈圆圆的涟漪。
一座独木桥下,两个身影紧紧贴合在一起。桥上有人经过,踩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雨下得很大,周围全是半人高的野草,眼下河边漫出,那些野草浸泡在水里好几天,有的已经烂了根。
赫连赦脸色苍白,他被水呛到,颤动的胸腔即将发出危险的咳嗽声。身体泡在水里,冰冷刺骨,他的长发完全湿透,衣物也被急流的水灌满,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姜满说时迟那时快,小心翼翼从水里抽出手,她抬手捂住赫连赦的发白的嘴唇,表情凝重地朝他摇头。
雨很大,独木桥上的人却丝毫不着急,他站在正中间。
远远看去,一袭黑衣的男子身形挺拔,任由雨水拍打着他的脸。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流到衣领,婆留低头定定看着脚下的独木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沉着眉,余光扫见水草顺波逐流,一下子就被冲到下游。
婆留瞥了一眼桥下的微漾的波纹,转过身迈开步子往来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赫连赦紧绷的脸缓缓露出一丝放松。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幽幽的眸子仿佛深潭。
河水碧的发绿,倒映着姜满和赫连赦的倒影。
姜满缓缓松开手,她的手掌心被泡的皱巴巴。两人身体靠的很近,赫连赦阴沉着脸不说话,他的额头上血迹未干。
姜满眯了眯眼,偏过头看了一眼他们身边的河水。独木桥的倒影也随着水波晃动,她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脑袋倒映其中。
婆留看见了吗?
姜满微叹一口气,婆留放过他们了。
天黑前,雨势小了一点,两个樵夫结伴同行,回家的路上泥泞不堪,裤脚高高挽起,结果还是被浸湿了。
“哎?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人?”那个三十多的樵夫手里提着两只灰兔,挂在锄头上。
路上都是水,山林间没有一丝灯火,黑漆漆的路边像是躺着两个人。
“别看别看,这年头暴尸荒野也不是新鲜事。”另一个人绕了几步远,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好像还活着!你看,是不是有个人坐起来了?”
姜满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岸后,拉着赫连赦朝着山林里走。她不确定婆留有没有同伴,如果有,即便婆留放过他们了,但是以杀手的规矩来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山林里有许多上百年的大树,枝叶繁茂,赫连赦也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于是他们临时在树底下歇歇脚。
姜满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时,只觉得脚底有一股凉意窜到太阳穴,直到她听见那两个樵夫的对话。
他们是山里的村民。
她吃力地爬起来,双手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樵夫离她有点远,她想喊出来,但是连日来的奔波和紧张让她声音沙哑。
“不行,还是救人吧。看着是两个年轻人。”提着兔子的樵夫上前一步,径直往姜满他们这边过来。
姜满看清来人,是一个长相忠厚的中年男人,他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整张脸满是诧异。他俯下身,目光在看见姜满还有赫连赦价值不菲的丝绸衣料时惊的目瞪口呆。
“你们没事吧?”大概盯了太久,樵夫反应过来时很是惭愧,他黝黑的脸上露出赧然之色。
姜满哑着声答,“有事,烦请大哥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