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很多事,都会在最圆满时横空出现,在一片和谐上重重地划过一刀。
就好像是在烧得冒烟的滚油中浇入一瓢沸水,爆燃起最灼热伤人的温度。
秋风起,一场秋雨一场凉时,慕容霸霸病倒了。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老人家的身体底子早就空了,用不了重药。
宋谨言带着从项目组请假回来的女儿宋怀柔,以及整个慕容霸霸的私人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守在慕容霸霸身边,吊命用的各种珍稀药材全都用上。
此时这种拖延不是单纯地为了慕容霸霸续命,而是为公司里的慕容霸总争取时间,让他稳定好内部,为公司的股权变动做好准备。
慕容霸霸年轻时很苦,那是生意最难做的时候,别提生意,人能带着家产活下来就已经非常艰难。
他的少年时代,是跟着他的父母一起在纷乱无序的奔波中度过的。
他的中年时代,是和自己的妻子相互扶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过来的。
父亲变换家产,送物资去北方前线时,他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夜夜胆战心惊,生怕父亲一去不回。
后来这样的交接棒也传到了他的手中,和父亲不同,慕容霸霸捐献的物资要送往西南。那时的体系已经相当完善,不需要他亲自去送,只是种种事件交替发生,依旧让他呕心沥血。
如果不是利用自家的人脉将数不清的财产换成物资运往北部与西南前线,又娶了军区大院出身的郸女士为妻来提高成分,恐怕慕容家早就败落得被踩进泥里。
慕容霸霸婚前只见过郸绮云两次,起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时只觉得面前的女子有股子不服输的倔劲儿,喊着“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撑死了算是活力满满?
慕容霸霸是为了家庭才娶了她,对郸绮云忠诚、敬重,虽然起初并无爱情,但几次关乎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郸绮云都显出了比他还要抗压坚韧的生命力。
那种积极向上的力量让慕容霸霸怦然心动。
虽然起初没有爱情,但他们的爱情却是在久久的相处之中一点点萌芽成长,深深地扎根在土壤中,在一日日一年年的岁月里抽出枝丫,逐渐枝繁叶茂。
这两个时期耗尽了慕容霸霸的心血,正因如此,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预料到自己大概不会是一个很长寿的人。
所以他在培养慕容霸总时,总是急切的,焦躁的,恨不得自己儿子一夕之间就能成长为高大参天的巨树。
每个人的成长都或多或少地承载了父辈年轻时的体验。
慕容霸霸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隐隐有些潦草无力,正是八月八号那天写下的:
【儿初生时,我亦愿我儿愚鲁,无灾无难,享尽人世富贵。然人生在世,道阻且跻,儿幼时常有执拗偏激之举,少时也总对敌手穷追猛打,实乃为人处世之大忌。】
【耳提面命,总伤父子之情,可为父之人,又怎愿见儿女自招祸患。】
【每每训斥,我亦痛心不已。】
【愿辞世后,儿孙能够谨记此话:强追穷寇,无异于赶狗入穷巷。事事留余不尽,方能不招造物所忌,不引鬼神所损。】
宋平清和慕容雪请假从学校回来时,慕容霸霸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富贵家族自有他们的无奈,慕容霸总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也很难尽孝床前,慕容霸总手中的大量股权变动必然会引起集团股价,此时此刻,他必得稳坐前方,以免被人揣测出家族内部的信息。
见她们进屋,宋谨言站起身,声音极轻:“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