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兰:“主子,见还是不见?”
姜云音讶然问道:“他过来了?”
这倒和她认知中的慕容宏有所差异。
冰兰回道:“晋国太子尚在自己厢房,可要带他过来?”
姜云音回道:“不必,我一会过去。”
慕容晴的厢房就在慕容宏房间隔壁,今日姜府众人安然到了梁国,她对傅明洲多了几分信任,对和慕容宏的谈话会更有方向和底气。
是时候处理这件事了。
姜云音吩咐冰兰找其余宫女带南枝和刀姨去休整,了解玉华宫的情况,自己则和冰兰去了慕容宏那。
抵达厢房外时,姜云音看了眼慕容晴的房间,问守门侍候的宫女:“公主一直没出房门吗?”
宫女颔首:“是的,主子。”
姜云音又问:“公主可有用膳?”
宫女思量了下,婉转回道:“一日三餐按时按点的送了,收拾的时候发现……动得不多。”
甚至很多时候,送进去的餐食都是原封不动的。
姜云音了然,不再多问,而是走至慕容宏的房门前。
冰兰上前敲了敲慕容宏的房门,道:“晋国太子,我家主子来了。”
姜云音随之出声:“殿下,是我。”
片刻后,慕容宏的声音才传来:“进来。”
冰兰替姜云音推开了房门,姜云音迈进去。
偌大的屋内,慕容宏坐在桌旁的木椅上,还是那副骄傲矜贵的姿态,并不直视姜云音。
冰兰蹙了蹙眉,觉得慕容宏这般姿态太过傲慢无礼,他虽是晋国太子,可她家主子是梁国新君呢,再说此时此刻他身处梁国皇宫而不非晋国。
但她侧目见姜云音神色淡然,毫不在意地向其走近,也不敢自作主张地向慕容宏发难,怕惹姜云音不爽快。
姜云音走至慕容宏身前,微微颔首算是招呼行礼了,唤道:“殿下。”
慕容宏冷哼一声,这才掀了掀眼皮看向她,阴阳怪气道:“你这声‘殿下’孤当下可受不起。”
她既是任长庚的外孙女,在梁国也算是个“皇亲国戚”了。
任家满门被诛,姜云音或许是唯一的后代,任长庚或许会封这个外孙女为梁国公主吧,所以才把这玉华宫赐给她。
姜云音并不恼,大大方方在慕容宏对面落座,淡声道:“不管殿下信与不信,自相识以来,我同殿下说过的每句话都字字肺腑,无论是青城城门,还是在阳城贺家,我同殿下都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交情。”
她抬手探向桌上的茶壶,一边为慕容宏斟茶,一边继续说道:“不管身份立场如何改变,这份交情不会变。”
慕容宏望着她,四目相对,她眼神清明,坦坦荡荡没有遮掩,反令他生出些难以面对的羞愧来。
……这几日,在无声的煎熬中,他的确抱着恶意在揣度她。
慕容宏侧头,避开姜云音的双眼,开口问道:“他打算何时见我?”
姜云音将倒好的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谁?”
慕容宏对姜云音“装傻充愣”地反应不满,不悦拧眉,又转过头重新对上了视线,低声道:“你的外祖父,任大将军。”
这几日的等待,对他而言,是精神上的凌迟。
他从未向人表露过,对于任家,他于心有愧。
他年少时尊崇大将军任长庚,期盼着有同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一日,他和任家的子弟后代亦交往甚密,情同手足。
他们上战场前,将满门老弱妇孺交予他照料,而最后,他却领了诛杀任家满门的圣旨。
他下不了手,失去父皇对他的信任,父皇从此器重慕容烨,可他也看着慕容烨砍下那些无辜妇孺的头颅,他愧对任家男丁对他的期盼嘱托。
慕容宏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任长庚的,尤其在到了梁国后。
若是任长庚将他关入牢房,将他当成地下囚那般折磨辱骂,他便可以消除内心深处的那份愧疚,心安理得的指责他贪图权势,当了人人唾弃的反贼,愧对心中的大义。
可他没有遭受这些对待,他住在干净的屋子,有宫女侍候,行动自如,仿若座上宾。
这让他无所适从,任长庚的“以德报怨”衬得他整个慕容家都面目可憎。
慕容宏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了三日,他没等到任长庚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找他算账报仇,亦没等到有人来带他去见任长庚。
……那任长庚到底把他抓回梁国作甚?
这份彻底的无视比棍棒更折磨人,慕容宏等不了了,才想来找姜云音探探口风,问个清楚。
姜云音听到慕容宏这句话,面色非常难得的沉了沉。
任长庚曾是晋国的大将军这是不争的事实,任何人用“任大将军”来称呼,她都不会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但慕容宏或者说是慕容家的人这般称呼,她只觉得嘲讽。
是宸帝慕容信亲手毁了“任大将军”,如今在他们眼里,竟还希望他只是“任大将军”吗?
那不可能。
姜云音加重语气道:“在宸帝只顾享乐,不顾边疆的战士与受苦的百姓,挥空国库,断了大军粮草,逼得边关将士为自保不得不反,而宸帝却诛杀任家满门妇孺时,任大将军便不复存在了。”
她坚定道:“这世上谁都有资格唤他一声‘任大将军’,唯独慕容家没有。”
他戎马一生,守护的可是慕容家的江山,最后却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
慕容宏面色紧绷,喉结上下滚动,良久后方才出声:“……惠安帝预备何时见我?”
他心绪说不上的怪异,被这般带刺的话语数落一番,他心里那股子焦灼的劲头反而消散了不少。
……的确是他慕容家不占理。
慕容宏换了称呼,姜云音便缓和了语气,回道:“怕是无缘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