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魏光耀还在奴颜婢膝,亲亲热热,一口一个兄长。
前一刻,午阳城还风平浪静,要害之处,尽在齐军把握。
前一刻,护城大阵已经关停,满城守军都已解兵请降。
可是在这一刻,天地反覆,一切变更!
浑钢铸造的城门,顷刻关闭,封死了后路。
魏光耀已然消失了踪影。
天地忽暗,所有的日光都在午阳城被切断。
不远处的民居,一家一家的门户被推开,一队一队的甲兵冲将出来。
这座城池压根就没有多少百姓,民居之中暗藏大军!
鲍伯昭身怀天目神通,有明察秋毫之能。
按说是没有什么异常能够瞒得过他的眼睛的。
他也的确没有放松警惕,哪怕是在与魏光耀称兄道弟的同时,也保持着一员良将的素质,本能地在观察环境。
可他确实没能发现问题。
魏光耀的表现毫无漏洞,所言所行,皆是降者的本分。
午阳城里的一切都很正常,像其它所有投降的城池一样。可恰恰是在这种“正常”里,发生了突兀的变化!
鲍伯昭后知后觉,或许这种“正常”,本身即是某种阵法刻意形成的表征。有一位极强大的阵道修士藏在暗处,布置了这一切。某位兵家高手,设计了请君入瓮的这一局!
轰然关闭的城门,直接更改了整个午阳城的格局,生化为死,门演为囚。
那些在黑暗环境里迅速涌出的夏军士卒,也是沿着某种阵纹的轨迹在行进。兵阵与城阵,竟达成了如此和谐的统一!
这绝对是阵道史上的革新,也因此瞒过了他的洞察!
鲍伯昭的反应是极快的。
尽管他心中的惊疑不比任何人少,亦在城门关闭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发动了【无光】神通。
午阳城天地忽变,遮云蔽日,封锁了齐军的视野,他索性便断绝余光。
让黑暗来得更彻底。
使这座城池里,独他能够具备超卓的视野。
倒要看看,是他和他的部下,更能够适应这种环境,还是夏军更能适应。他麾下的亲兵,是做过配合无光神通的演练的,完全可以担当起黑暗环境下的大军骨架作用。
所谓无光神通,带来的是黑暗,侵蚀的是辉芒。神通若是开发到深处,不仅能够熄灭日光灯光火光这些外照之光……也能熄灭目光,甚至神通之光!
到鲍伯昭如今的境界,已经可以熄灭“目光”,彻底隔绝对手的目识。还能黯淡神通之光,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压制对手的神通发挥。
在此无光神通影响下,烈日之照不能显,悬明之灯不能明,火焰可燃不可见。
天地皆晦!
“众将士听令!”
鲍伯昭张了张嘴。
“就地结阵,连接兵煞,冲撞——”后面的这些话,全部消散在空中。
他第一时间想要指挥入城的齐军,但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声音已经在这片区域里被封禁。
可是他仍然听到了‘鲍伯昭’的声音!
“众将士听令!原地待命,保护自己,等我开城!”
有人伪造他的声音,在他制造的无光环境里,给他的士卒下令!
这是一场完全针对他鲍伯昭的设计!
对方了解他的神通,且精准预判了他的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的鲍伯昭,心有惊涛万涌。但仍然保持了最大的冷静,迅即并指在眉心抹过——
代表神通天目的竖瞳就此张开!
此时万物皆察,一切痕迹映照在心。
他没有立即散去无光神通,因为即便他的无光神通散去了,午阳城还是在敌人阵法制造的黑暗中。对方既然选择在黑暗环境里战争,肯定是做了足够的准备。他暂且只有用更深的黑暗,来保护他麾下的士卒。
而且身出名门的他,怎么可能没考虑到在无光环境下被人冒名指挥的情况?
麾下的东域诸国联军,或是一团乱麻,只可就地待命。然而他自己散进军伍,帮助他完成大军指挥的五百鲍氏家兵,却是于他有独一套的在无光环境下的联络方式。
鲍伯昭一边以天目洞察四方,寻找那湮灭声音的源头,一边迅速掐诀,以独创的兵阵秘术在黑暗中完成调度指挥。叫家兵就近聚拢士卒,结成军阵,以兵煞自保。
但耳中只听得,惨叫连连!
超卓的视野可以让他清楚看到——
一队队青甲夏军,似虎入羊群,在无光的环境里肆意冲杀,好像根本不受黑暗影响。杀得什么都看不到的齐军一片混乱。
这些夏军不是普通的府军,不是这一路横扫过来,所面对的那些城卫军。虽不及镇国、神武二军,也是难得的精锐。
尤其是专门做过在这种环境下的战争训练。
形势上完全是一面倒。
齐军根本组织不起来,一次次地被撞散。
天目神通的洞察告诉他,这些夏军根本不是以视野觅敌,而是以趋近同频的血气波动,逐杀不同频的血气波动拥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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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一队队夏军似锋矢破空,正极速向他穿来。
鲍伯昭立即收敛了自身血气,果见那些夏军立时失去了目标。但只是略一顿,很快又重新锁定方向。
有人在暗中指挥!
同层次的修士,绝对没人能在他的无光神通之下拥有视野。唯一的解释,就是指挥者是那个布阵者。对方不是用眼睛获得视野,而是通过对阵法的感知,获得情报。
心念急转之间,鲍伯昭天目一扫——
灿金色的神光瞬间穿出,如惊鸿过月,洞穿了这无光的世界。横过街道,粉碎了藏在高墙之后的禁声法阵枢纽。
以天罚之光的强大威能,用于击破一个禁声法阵,实在有些铺张。然而当此之时,他要的只是速度,他需要第一时间掌握自己的军队。
只有把大军的力量调度起来,才有破局的可能!
杀进会洺府后,总督战线的权限已经失去。他与谢宝树当然也分开了,各自引军攻伐,掠夺会洺府功勋。
此刻有足足三万齐军,随他入驻午阳城。其中一万是他的本阵兵马,一万是奉隶府之战中,他收拢的、主将不幸战死的部队,其中大部分是昭国士卒。总督一路战线的权柄,让他有收拢士卒的便利,他当然会充分利用。最后一万,则是他收降的夏军。
可以说,这支军队,于整个会洺府战局来说,也是能够起到关键作用的。于他本人,更是他争功夺勋、安身立命的基础!
“吾乃鲍伯昭!听我号令!所有将士,立即鼓荡血气,敌军是以血气波动寻踪!”
他并没有去解释,先前的命令是敌人伪装。
因为在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解释只是浪费时间,只会让士卒更混乱。乱成一团的齐军,需要的只是明确直接的命令。
“张司曜,杜追龙,郑武功……”
他一口气叫出八个人名,都是刚刚观察到的、处在关键位置的齐军基层武官:“你们身边都是战友,不要慌乱,我命尔等结圆月阵,以呼声团结附近兄弟,就地固守,等待兵煞呼应!”
若是湮雷军在此,现在甚至都能够开始反击了。
东域诸国联军,虽则也是各国精锐部队。毕竟一起集训的机会不多,每年只有一两回。就连兵阵,选择的余地也很少,只能在基础兵阵中挑选。
但大齐鲍氏毕竟是一等一的名门。他鲍伯昭毕竟是一度名列齐国黄河之会备选名单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