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扈所赠《玄天琉璃功》,乍听起来很像是佛门功法,但其实不是。
“玄天”是北方之天。
“琉璃”是晶莹剔透,无垢不缺。
它是正统的草原真功,是草原上少有的独立于苍图神教体系之外的功法。
或者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它是少有的未被苍图神教抹去的、渊流非神的草原功法。
涂扈拿出这门功法来,是真正用了心思的。
它中正平和,具备很强的兼容性,不会与天府之躯发生冲突,能够很好适应姜望现在的身体状态。
迄今为止,姜望修过四灵炼体决、服用过石门草、在温泉宫经受过天浴,又有天府之光淬体、星光淬体,而后成就神临,达成金躯玉髓。
肉身强度其实并不算差。等闲的炼体功法,很难再有增益。
同时要考虑到,“金躯玉髓、青春不老”的另一面,就是它已经不易更改,至死方坏。有些炼体功法就算再强,与自身状态不合,也是不能再炼。这不比神临之前,还有很大的调整空间。
姜望是以凰唯真的神临之谜,在战场上以“三无”的状态成就,神临之躯可称完美。若是不相合的炼体功法,反倒会让它产生瑕疵。就算大幅度增强了防御,也得不偿失。
而玄天琉璃功则不同,它本身并无性质,是如天空包容一切,如琉璃映照一切。在草原的历史上,它也通常被作为神教修行体系的补充。
此功一旦修成,就能够很好地统合这具肉身,
姜侯爷今日持竿而来,本是为享受悠闲,安静修行。
现在钓竿握得是不太轻松了,但修行还是修行。
琉璃清光绕身而转,他随口吩咐道:“褚幺,站个太乙白虎桩。”
这门桩功很适合打基础,可以帮助褚幺完成开脉前的身体准备,在来南疆的路上,他就已经传授过。
“诶!”褚幺赶紧放下蒲扇,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摆出架势,站起桩来。
廉雀也不管他们师徒,随手强化了一下炉火,自顾自分析螭潭的水。
山坳间一时间都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
只有炉中柴火哔剥,间或砸着几声雷电嗞响。
光阴就这样悄悄地熘走了。
……
薛汝石走进山坳里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但见潭面修士坐如菩提、一竿独钓,谭边小童弓步站桩、咬牙切齿,炉旁丑汉专心验水、表情虔诚……这画面竟是异常和谐。
他静静候在坳口,并不吭声。
虽然他是在得知武安侯来南疆后的第一时间,就动身赶来拜访。虽然他是去到宅邸拜访未果,便着急忙慌地找进山里。虽然他拳拳之心、忠诚之意,正急于表达……
但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他当然知道,武安侯全都不会错过。
“汝石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姜望移来视线。
顺便对褚幺摆了摆手,示意这小子休息。
褚幺松懈下来,一边照着师父教的法子给自己舒筋活血,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来人。瞧穿戴、气质,也是一个大官哩。
“侯爷。”薛汝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道:“末将听说侯爷到了南疆,便第一时间过来拜访。心中着急聆听侯爷教诲,便追来山中……若是扰了侯爷雅兴,真是罪莫大焉!”
像薛汝石这种在战场上弃暗投明的夏方将领,现今在夏地都已经委以重任,重玄胜当初的承诺,可不是空话。齐廷治下,绝不排斥夏人,因为齐天子要的是永世一统,是夏人皆为齐人。
尤其薛汝石追随姜望重玄胜奔波来去,在战争里屡有贡献。劝降、治俘、攻坚,皆有参与,现如今都暂代奉隶知府了,只等到修为提上来,就能够把那个“代”字去掉。比起当初辛苦多年才混上岱城主将,自不可同日而语。
夏国是府城制,知府相当于齐国的郡守,当然是重职。
之前沿用旧制治夏,也是为了稳定考虑。这一次南疆官考之后,重定名分,统合大义,强化齐廷对南夏的统治,各地便会顺势改府为郡,与齐地趋同……这些都是苏观瀛提及过的。
知府可是大员,薛汝石面对姜望,还是以末将自称,当然是一种忠诚的表达。
“这次来南夏休养,正想着对这里还不太熟悉呢,汝石你来得正好。”姜望表现得也很亲近,语气随意地为他们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友廉雀,南遥铸兵世家廉氏之主。这位是我之前在战场上的部将薛汝石,我们并肩作战,有赖他出力甚多,现在是奉隶知府。”
“暂代,只是暂代……”薛汝石客客气气地向廉雀行礼:“今日能得见铸兵师圣地之主,薛某幸何如之!”
廉雀生性不喜欢这些阿谀的人,但也不会仗着跟姜望是朋友,就由着性子拆台,有模有样地也回了一礼:“薛知府一表人才,这声幸运,应该由廉某来说才是。”
“这小子是我新收的徒弟,叫褚幺。”姜望又指着褚幺介绍:“褚幺,叫人。”
褚幺小大人似的礼道:“褚幺见过薛知府!”
薛汝石笑着对他也行了一礼:“薛汝石见过小公子。”
褚幺美滋滋地笑了,觉得这人可真顺眼。
姜望随手将钓竿平放在水面上,起身走到薛汝石旁边:“咱们也许久未见,一起走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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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求之不得。”薛汝石连忙侧过半身,让姜望先行,他落后半步,恭敬地跟在身后。
两人走出山坳,行走在枝繁叶茂的老林间。
靴子落地,踩得枯枝碎叶轻响。
姜望回到螭潭封地,薛汝石前来拜访是应有之义。本来就是重玄胜当初收下的人,在那场战争里也表现得很好,理所当然地打上了他和重玄胜的标签,归于他们这一系。
但这么急切地追到老山里来,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姜望猜想,应是与即将开展的南疆官考有关。薛汝石本身的修为,当这个奉隶知府是不够的。这半年的时间过去,也没能突破到外楼境。
南夏总督府那边若是严格一些,那个“代”字不仅去不掉,代知府说不定也要换人。
薛汝石来找关系,也是人情之必然,姜望完全能够理解。况且薛汝石的确功劳苦劳皆有,有资格开这个口。
但姜望既然答应了当这个主考官,既然决意整纪考风,就绝不可能从他自己身上开这个徇私的口子。
己身不正,何以正他人?
所以,要如何妥贴地拒绝,又不使薛汝石离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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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对重玄胜来说大概很简单,姜望却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若是太过冷硬,重玄胜早先在这个人身上的投资,就全都打了水漂。那胖子回头肯定不与他罢休。
两人行在山林间,有的没的聊了几句后。
姜望似不经意地问道:“南疆官考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薛汝石恭敬地道:“是有耳闻,但不知具体什么时候会施行。”
“就在这两个月。”姜望道。
薛汝石脚下一重:“还是侯爷消息灵通。”
“汝石啊。”姜望负手走在前面,叹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是这一次,你却不够聪明。”
昔日战场上的姜望,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薛汝石当场被逼降。今日的大齐武安侯,更是荣耀加身,威于八方。
哪怕并无任何发怒的表情,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薛汝石心中就忐忑难宁,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末将愚钝……不知侯爷指的是什么?”
“你可知本次南疆官考的主考官是谁?”姜望澹声问道。
薛汝石当然不可能知道。
就连姜望自己,都是今天才临时摊上的任务。
“不知是总督府里的哪位大人……还是师大帅军府里的哪位将军?”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望,想知道武安侯是否能与那人搭得上线。
“是我。”姜望直接道。
薛汝石愣了一下。
姜望已经惋惜地叹道:“你说你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候来找我,不是平白将自己陷于流言蜚语中吗?倒叫那不明真相的人觉得,你薛汝石像是要走后门似的!你功劳不缺,本事不缺,何苦叫人猜疑?”
“我……末将实在不知。”薛汝石讷讷道。
“本侯既然主持此次官考,必然不许有徇私舞弊的事情发生。弊乱官考,是崩坏朝纲的大罪。不拘身份,无论背景,本侯受天子之爵,押上名声在此,必拔剑杀之!”
这番杀气腾腾的话一说完,薛汝石已是脸色苍白。
姜望又道:“你是本侯的旧部,今天来这里拜访本侯,也是有心。只可惜处在这个尴尬的时间,虽然咱们清清白白,但人言可畏。官考之时,本侯会对你更严格,这也是对你的保护,希望汝石你能理解。”
薛汝石抹着汗道:“末将理解,完全理解。有侯爷这样大公无私的主考官,真是南疆之福!”
姜望走了几步,又道:“往后日子还很长。无论这次官考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要记住,你的功劳绝不会被抹去。这是本侯给你的承诺。”
薛汝石松了一口气:“汝石拜谢侯爷!”
姜望停下来:“话虽如此,你的修为也要跟上啊。”
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棘树,问道:“吾欲以此树为栋梁,此树可乎?”
“它只能伐为柴薪……”薛汝石一脸惭愧地道:“末将汗颜。”
姜望看着他,认真地道:“本侯相信你薛汝石是栋梁木,但你不能只让本侯相信,你可明白?”
薛汝石肃容道:“末将一定努力,绝不会辜负侯爷的期望!”
“走吧。”姜望往前抬了抬下巴:“且与本侯说一说这南疆官场,谁与谁党,谁伪谁良……本侯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靠你解惑!”
“末将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碎光穿林,说话间,两人踩着落叶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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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一章,为大盟燕少飞加(74/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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