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急,很重。
不好!久经战阵的覃文器,在这个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骤然醒过神来,兵煞如潮而起。
但就在下一刻——
嘎巴!
他的胸骨直接撕破了血肉,如同一扇门户,向两侧打开。他的胸腔直接开裂,一颗鲜红的心脏跳了出来!
覃文器死死盯着自己的心脏,见着这颗心脏亦是蔓延开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而后如花瓣碎开,正中间跳出一粒惨白色的种子。
那种子只是在空中一跳,见光便涨,化出一个面容并不出色的男子来。
“张、临、川?”覃文器看到自己的眼睛都已经裂开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痛苦地响起。
尽管从未亲眼见过此人,尽管眼前已经是血蒙蒙的一片,但他非常确定,此刻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无生教祖张临川。
张临川在晚桑镇留下了足足二十七条有所指向的线索来误导追踪,又设计干扰了信澜郡郡守,为自己赢得了更多的逃窜时间。
但这些竟然仍只是幌子。
张临川根本就藏在晚桑镇,根本就躲在他覃文器的心脏里,根本没有外逃一步,难怪整个魏国刑司找疯了都没能找到无生教祖的痕迹!
是何时?覃文器痛苦地思索着……是第一次进入晚桑镇,嗅到那些血腥气,第一次产生愤怒的时候?是亲手将信澜郡郡守吊起来,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了他的时候?
他想不起来他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招。
比胸骨撕裂胸膛、心脏开裂都更要痛苦的是——
他封锁晚桑镇,注视着本国百姓的惨状,发誓要为那些无辜的人报仇,参与对张临川的追缉不遗余力,可最后是他亲自把张临川送出了魏国!
而此刻……
张临川睁开了眼睛,那眼睛里有极短暂的茫然,仿佛刚睡醒一般。
但看到覃文器的样子,听到了覃文器的声音,他便已拿回了封存的“自我”。
“恶种”已经先一步将覃文器收割,瓦解了覃文器的反抗能力。
他也并没有任何废话,只是抬手一按,便将覃文器按进了地底,按成了一滩混合血肉碎骨的烂泥。
这一次在魏国的活动,他并没有与吴询交手,甚至也没有经历什么激烈的战斗。但过程之凶险,比起燕云山地宫那次,不知更危险多少倍!
在整个寄身恶种,封存自我,藏于覃文器体内的过程中,他对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只要一被发现,立刻就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一度吴询亲至,一度主持龙虎坛的东方师就在附近卜算,可以说他只要留下了一丁点马脚、露出了一丁点破绽,现在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他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何止是行走在九死一生的边缘?
尽管他每一步都做得无懈可击,最后的隐藏也近乎完美。但神临层次的完美,在真人面前错漏百出。他有洞真层次的眼界,也只能尽可能地“补缺”,而不可能“无漏”。
但哪个真人,会特意洞察覃文器这样一位成就神临多年的大将呢?
那几乎是把覃文器脱光了衣服示众,算得上一种奇耻大辱。
张临川深知,晚桑镇的事情一旦被发现,魏廷肯定先一步封锁边境,如东方师那般的强者,也该是优先镇封各地关卡,不使凶手流窜。
因为凶手已经给自己留出了逃窜的时间,按照正常逻辑,封堵逃亡路线,肯定是最重要的一步。封锁现场、勘察证据则是次重。
他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在覃文器身上悄无声息地种下了恶种,而后封存自我,藏于其中。
当然,即便是把计划做到了这种程度,他也长时间处于生死危机下。
但凡覃文器有一点自我察觉,但凡东方师多看覃文器两眼,或许他都要交代在魏国……
幸运的是并没有。
他早先预想的,只是等到魏国警戒等级下调后,他再杀死覃文器离开。
但没想到覃文器竟然作为追缉无生教祖的负责人之一,离开了魏国,直接带着他离开了险地。这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结果。
难道真是杀人杀多了,得到了天意眷顾?
这还真是让他感到了一丝诙谐。
心里淡漠地转过这些有的没的,张临川收回自己的手掌,只道了声:“第二劫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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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气息明显更强大了一些。
苍白的手掌就此一抹,以【无根】神通断缘断联,而后便消失在这座军帐里。
……
……
姜望坐在辰巳午家中,等宋廷全国性的暗筛结果时。
左光殊已经通过淮国公府的渠道,帮他把关于张临川的提醒,发给了丹国、龙门书院、南斗殿、剑阁、越国、庄国等地的重要人物。
是的,连庄国他也让左光殊通知到了。
因为他所仇恨的,从来不是庄国百姓,而只是将百姓视为修行资粮、视为交易筹码、视为泥土草芥的庄高羡杜如晦。
他与庄高羡杜如晦的账,随时都可以算,但却也不能坐视张临川去庄国肆意屠戮百姓。
现在他只希望,张临川已经潜进了宋国、或者正准备潜进宋国。
好让他能够尽早地了结这一切。
腥风血雨已经持续了太久,天下人不应该因一个无生教祖张临川久久惶惑。他也不应该让林有邪的遗念等太久。
之所以选择来宋国。
是因为以张临川多次行险,擅长利用人们心理盲区玩“灯下黑”的风格来看,宋国是他下一步行动中,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前提是他真的还有下一步动作。
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愤怒也会。
所以姜望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以近似于张临川那般冷酷的冷静,去应对张临川这样的敌人。
他以如梦令,在心里不断地构建着“张临川”。
不仅仅是这个人的形象,还有他的性格,他的术法,他的神通,他的言谈举止种种。
他要像了解自己一样,来了解自己的这个敌人。
叶青雨送来了白骨道的诸多情报,左光殊那里有无生教的大量消息,重玄胜坐镇临淄,也在不断地统合各方信息……
这些都很有帮助。
姜望像研究一门绝顶秘术一般,以近乎痴迷的态度,在认真地研究张临川。
他已经设想过千次万次,他将如何斩出他的第一剑……只等张临川出现在他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身上从未有过动静的那枚旧刀钱,忽然跳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玄之又玄的轨迹,悬立在身前不远。
仿佛触手可及,又似乎不在五感中。
钦天监监正阮泅的声音,从刀钱里响起——
“是我。”
寄往南夏总督府的信如石沉大海,姜望本以为阮真君是已经拒绝了他。
他也已经想过要请余北斗出手卦算,但是通过余北斗送他的那枚新刀钱,却是根本联系不上余北斗。
他只好断了借助高人卦算的心思,继续从其它方面与张临川斗智斗勇。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阮泅的消息传来。
“监正大人!”姜望立即正襟危坐。
“俗事所累,今时方得了些空。”阮泅并不耽误时间,解释了一句,便道:“卦算一道,因果必偿。请老夫出手,代价很重,武安侯,你有所准备吗?”
姜望只拱手道:“还请监正大人不吝卦算,姜望已经做好了准备。若钱财可用,姜望愿散尽家财。若薄才可用,姜望愿效犬马之劳。”
因果必偿是卦道的规矩。就算齐天子请阮泅出手,也是要有所偿付的,他姜望当然也不能够例外。阮泅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四年功名,为私恨尽用。”阮泅叹了一句:“我是知晓武安侯的决心的。”
这位星占宗师并不谈价钱,只道:“你的来信我已经亲眼看过,骨血都很清晰,能够反应魏国晚桑镇的现场。”
他话锋一转:“但晚桑镇的那些死者,我不能占。”
姜望有些愣住:“为什么?”
阮泅感慨道:“天下人恐怕都小瞧了这位无生教祖,局中尚有局在。我不能占,是因为晚桑镇那些亡魂,其实全都没有进入无生世界,而是被放到了幽冥。张临川仗着白骨圣躯行恶,使用了似是而非的白骨秘法,又将杀戮指于幽冥之地,任何卦师要真个穷根究底,算的不是张临川,而是白骨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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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六千字,其中一章,为阿甚加更债主委员会加更。(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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