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凌霄阁的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广场中心,像是围着什么稀世奇珍,叫此处水泄不通。
“姜师兄,你还记得我吗?上次我们打过招呼,你还冲我笑了!”
“姜阁老!这是我自创的剑术,请您指正!来来来,大家让一下,不要挤,让个位置出来,我来为姜阁老演示——”
“演你妈的头,滚一边去,你的三脚猫剑术,别占地方!姜师兄——看我!”
“哎,别打别打,你们出去打!”
“啊!啊——姜师兄,你平时最崇拜我了,啊不,我平时最看好你了,我说的什么东西,姜师兄我好激动,姜真君!这是我的剑,请您摸它一下,就摸一下!授我灵光!”
还有童声。比姜安安都要小一辈的凌霄阁新入门弟子,五六岁的模样,扎个羊角辫,蹦蹦跳跳地在那里喊:“姜阿叔!姜阿叔!抱一抱!”
姜安安一把将她抱起来,笑眯眯道:“师姑来抱你。小丫头,有没有好好站桩啊?今天的书帖临了没有?师姑那里有好些崭新的——呃,特意给你们买的,这就送给你,好不好呀?”
小丫头挣扎着跳下她的怀抱,扭头就跑。
姜望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到凌霄秘境,事实上在他证道绝巅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纵跃天道深海,巡游四方,亲朋好友都见了个遍,就连远在天外的观衍前辈、小烦婆婆那里,他也追去打了个照面。
小烦婆婆吃惊又为他高兴的样子,实在是有趣,人生成就感,莫过于此。
在亲友都见过之后,才是召开太虚会议,筹建朝闻道天宫。
但认真地算起来,他的确是在证道真君、称名绝巅之后,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走进凌霄阁的大门。
递了拜帖,虽然拜帖上只有“姜望”两个字。
定了时间,虽然时间就是递贴的半个时辰之后。
而后大摇大摆,从抱雪峰一路走上来——
抱雪峰常年积雪,盖因高处抱寒。
时值初冬,连云也挂霜。
昔日寂寂无名的白发少年,今天已是天下传颂的人物。
昔日整个云国,只有叶青雨认得他。今日整个天下,不知“姜望”之名者,已是少之又少。
当年他是怎样一步步孤身下山而去,今天就是怎样一步步登山而来。
昔日都在问他是何人,今日闻其名者莫不争睹。
唯一不变的是,在云城的最高处,还是凌霄阁少阁主叶青雨,亲自撕开天穹相迎。
当年她是如何清雅,今日亦是如何恬淡。
时间好像并不能改变所有。
只是让丝丝缕缕的点滴,交织成无缝的天衣。
才让两个人偶然的相视一笑,那般自然会心。
月白色的长裙,衬得她如此纤柔合度。柔顺的长发一直垂到腰身,好似一匹黑亮的绸缎。
因为白歌笑所指点的“浊世炼仙”之法,也因为叶凌霄的有意放权,这几年她已越来越多的负责凌霄阁事务,多少是有些威权在手的。倒是不很严肃,只是安静地站在云台,临风飘飘,带笑地看着这边。
“你今天穿的裙子,好像是那天穿的那一件。”姜望一边应付着热情的凌霄阁弟子,一边悄悄同叶青雨传音。
“哪天?”叶青雨眨了眨眼睛,眸光清澈如林间溪,好像根本不记得。
天知道她找这件衣裳找了多久,最后是特意找人新制的旧衣。就是为了若干年后再次撕开天穹相见的今天。
这只是无数若不经意的小心思的一种。
只是……她以为他不会记得呢。
当初姜望送安安来凌霄阁,走过漫长的登山石阶而相见,她穿的就是这一身。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次她匆匆出门相迎,忘了戴面纱,才第一次叫姜望见得真容。
但跟所有第一次看到她真容的男人都不同。
彼时那个少年的眼睛里,只有他的妹妹,只有无尽痛苦和煎熬下的,一种强抑的平静。
独行万里,少年仗剑。
那才是她真正印象深刻的开始。
“就是……我第一次来云城那天。”姜望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风度翩翩地回应着凌霄阁里的这些年轻人。私下与叶青雨的传音,却是极温柔的,还带着几分腼腆。“那时候我想——”
那时候他想。
天地虽大,无处为家。
那时候他想。
怎么才能不叫妹妹吃苦呢?
那时候他想。
这就是我的一句之师,这是一个这么干净的、会做正确的事情的人。
这世上仍然有人是可以相信的。不止是安安,不止是虎哥。
“你想什么?”叶青雨若无其事地凭栏而立,遥在那处云台,俏生生的好似幽谷玉兰,却传音问。
“来,不要急,都有份。你们是安安的同门,是青雨的同门,那也算是我的同门。”
姜望弯起食指,在那些迎来的长剑上一一叩响,发出咚咚咚咚的妙音。
在这些少年少女们奇思妙想的“祈福仪式”里,他同时传音说道:“那时候我想,这个内心和容颜一样美丽的仙子般的姑娘……我一定要报答她的。”
在喧哗满耳的环境里私语,有一种极特别的感受——
在无尽的喧声里,我们有独属于我们的,无穷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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