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酒有歌(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8469 字 5天前

十殿阎罗若是接受东国敕命,冥府与齐国就有了名义上的统属关系。名即势也,君臣之份。

阳玄策已经想砍掉自己的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走进殿中来!

皈依之后,获得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说好的自在,究竟在哪里?

昔为阳国皇子,就是齐国臣属,事事奉临淄,逢征必从,每岁必贡。眼见得家国一点点被蚕食,阳氏代代相抗,百无一用,终为所吞,几十代社稷,成齐国三郡。

他也是颠沛流离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抱住一条看起来像大腿的大腿。怎么现在前脚加入阎罗宝殿,成为九殿阎罗大君平等王,后脚你地藏又说,还要受齐国敕命?

那跟阳国有什么区别?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命运简直是一个荒诞的玩笑!

昔以宗室事齐,今以神鬼事齐,沧海桑田、岁月轮转了,倒是他阳玄策初心不改,无非又等来一次和灭!

当然,冷静下来说,区别是有的。

阳国皇帝在名义上是独立承继,所谓社稷有主,但实际上很难不受齐国意志的影响。哪个贤、哪个愚,哪个有资格继承大宝……每回皇位更替,也都是波谲云诡的故事,真正有才能有志气的王子,不止要赢过自己的兄弟姐妹……

阎罗大君在名义上要受东国敕封,可是这神职大位是一证永证,并无百年一替,齐国虽有名分,干涉的空间其实不大。

再一个,阳国面对齐国,是完全没有抗争的余地,只能一层层地被剥开外壳,露出自己越来越弱小的腹肉。

冥府却有地藏这样一尊货真价实的超脱者,是完全可以保证独立自主的。

但这仍然跟阳玄策想象的有巨大差别。

他感觉自己被诈骗!

“贫僧为度厄而生,誓愿救苦人间,不愿纷争惹业,更无意冒犯尊皇威严。”地藏异常的慈蔼:“阴阳虽隔,鬼神仍敬东帝;冥府虽立,阎罗只称‘王’字。吾必使幽冥尽齐制,以尊东天子。”

姜述不过是在找茬,但地藏已经自然地回应为谈判,进入实质性的利益沟通,表示冥府开创、自治冥土后,十殿阎君接受东国的敕封。双方从此结成政治盟友。

“诚以幽冥之贫瘠,难奉陛下之尊。尔后诸天轮回,自益东齐之寿。”

地藏字字莲开:“君为阳天子,亦为阴天子,已得两仪之冠冕,复见六合之天玺——现世无垠,已入囊中,古今辽阔,不共此荣!”

天风仿佛静止,海浪亦皆臣服。

姜述提戟悬空,似拥大日入怀,略一沉吟:“古来财帛动人心,况乎天下也!朕——”

“那什么——聊着呢?”姬凤洲的声音适时响起。

这碧海之上,不知何时架起一道天阶。镇平规则乱流,横跨时空阻隔,自然地延展到冥府之中。

姬凤洲就这样施施然地从高处走来,虽礼剑在手,冠冕在身,极见威仪,仿佛传说中的天帝临世,声音却温润如春雨,带给这片岛礁前所未有的轻松:“我不会打扰你们了吧?”

就如地藏在幽冥所说,这两尊皇帝都是国家体制的至高权力者,见惯了阴谋诡计、人心诡谲,跟他们玩弄花招是毫无意义的。地藏也不打算浪费珍贵的时间。

祂只说事实,祂给的就是赤裸裸的利益!

是绝对可以验证的承诺,是完全能够走得通的道路。

虽然阎罗大君只是名义上的阎罗宝殿之主。祂这尊阎罗拜服的尊佛,才是真正执掌冥府的存在。而以冥府为地基所构筑的轮回,才是祂永证永得的资粮。

但敕封阎罗的权利,仍然珍贵无比,是宰割一块心腹之肉,对齐天子敞开了冥府的大门!

在反复确认姜述的力量之后,祂便大大方方地分享冥府权柄。姜述借冥府壮大齐国也罢,在往后的日子里想办法蚕食冥府也罢,至少在今天,祂要把姜述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实在地说,今日之齐国,吞南夏,并东海,正是如日中天的极盛之时,国家潜力堪称恐怖。若得到冥府的支持,未来的确不可想象。

说一句“省百年之功”,都是轻视了这件事的意义。

姜述哈哈一笑:“朕跟中央天子感情甚笃,却不是薄利可分——”

“贫僧打断一下。”地藏认真地道:“两位至尊不是第一次真身相见么?还说什么三会乃见……”

“往前法相曾见,更是神交已久!”姬凤洲立天阶而轻笑,意味深长:“庙里都说要平时烧香,和尚你临时结交可不成!”

地藏不去理会他。

当然不是说姬凤洲不值得祂的尊重。

而是祂明白祂和姬凤洲没有谈判的余地。

姬凤洲被逼得倾国势驾帝宫御驾亲征,一路杀到了这里,绝不可能以和谈的结果回去。

地藏并不抵御肩上的重戟,只抬眼看着姜述:“东天子如果一时间难以权衡,不妨暂且居尊位而坐观。”

“景天子击一真而负创,战贫僧又伤重。已是日落天衰,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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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雷鸣一般的洪声都显出敬意来:“彼辈退无可退,唯死而已。陛下来去自如,天下为雄。贫僧久为中央所镇,与景帝已不共戴天,同样无路可退——陛下君临东海,何不坐山观虎,试请超脱为君戏?待贫僧与他分出生死,您再从容选择。如此亦不失周全社稷,贵重尊体!”

姬凤洲笑道:“和尚!枉为佛也!论此阴私,都不背着朕么?”

地藏坦然道:“两位都是盖世雄杰,非至诚无以交也!”

祂的佛眸轻轻回转:“中央天子也可以开条件。看看你能给东天子什么。咱们虚言无益,毕竟天子为国!”

要拒绝地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地藏最大的特点就是永远直指真相,永远给出真切的利益。

你知道祂说的是真的,知道祂画的饼可以实现!

而作为一国天子,的确很难有个人的好恶,往往都是遵循国家利益的选择。

地藏完全理解姬凤洲倾国的姿态,但现在还不清楚,为什么姜述会过来帮姬凤洲——或者说暂只是心中有所怀疑,但不明确。所以祂不断加注,狠下血本,势必要让姜述看到,帮祂的好处,要远远胜过帮姬凤洲。

姜述可以帮姬凤洲,也可以帮祂。

国家利益的倾斜,自然会帮姜述做出选择。

但姬凤洲只是温缓地笑:“和尚,你看看,你又说错了话。”

“哪一句?”地藏问。

姬凤洲手提礼剑,剑锋上佛血仍滴,洒落天阶,就这样一步步地往下走:“他要的东西,他不要你给。他要自己拿。东天子志在六合,普天之下,都是他的,不是你的。他并不需要朕给他什么,你也没有资格给他。”

六合道途上最大的对手,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地藏看向姜述,这位东国天子提戟悬空,微笑不语。

“果然人心似海,君心尤其难测!”地藏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贫僧很不愿意设想这种可能,但是东天子——你果真是在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