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对话相比于此前聊天时,语气显得木讷了许多。而旁边的方子川反而欣喜:“我得了天损星,皇上不嫌我身体有残缺,只看我本领如何,如此选贤任能之举,真是让我……感激不尽。”
“嘿,我也觉得皇上很不错。”酒禅和尚轻轻拍了拍肚子,语气也少了那份肆意轻狂,“若是皇帝真有意重整社稷,和尚我也鼎力相助,有何不可?”
“各位不去塞北了?”陆凝问。
“秦太师也是皇上的臣子,为秦太师效力,亦是为皇上效力。”侯三里闷声说道,“都一样的,没有区别……”
陆凝看了顾桐一眼,他居然还在点头。
似乎每个人都稍微改变了自身的立场,尽管不是那么明显。陆凝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立场是否有改变,因为她唯独难以判断自己的思维模式。
太阳落山之后,便有人带着他们回到了住所处。那位带队的钦天监神情很是满意,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上扬。
“诸位今日,得封星位,皆是大喜之事。只是,三宫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均应归于天界,今日暂借其力下界,诸位应当慎用其能。明日,诸位各自回返,处理私事之后,可往钦天监点卯,自有各位的差事。”
“我们算是为钦天监下属了?”酒禅大声问。
“哈哈,下属不敢当,钦天监怎敢以各位天星为下属?只是暂时为各位安排行止而已。真正有资格给各位下令的,当今唯有天子而已。”
那官员说完,行了个礼,自行离去了。众人也各自回了房间,居然没有人显得特别兴奋,这一群武夫,每一个情绪都显得特别稳定。
陆凝也觉得自己的情感也被抑制住了一般,或许是脑海那个东西的副作用,作为一个这种时代背景之下的产物,某些方面显得粗糙是必然的,例如在压制各种怪异的同时,它也会将情感之类的东西压制下去,让人的思考趋于纯理性。
不过对于施术者来说,这反而也是个优点也说不定。毕竟封了星,总不希望还是一群冲动行事的手下,令行禁止的反而更好。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
水陆法会当然不会这几天就结束,事实上整体的安排有十四天之久,这次御前比也只是将第一批人送到皇帝跟前而已。
当陆凝离开行宫的时候,荥阴城内的热闹景象可以说让她感到有些不适。
人声鼎沸——哪怕有那么多暗中作乱的事情,荥阴城的人数也来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量级。每个比试的场地周围都围满了人,他们高呼着为台上的人助威,丝毫不知道背后正在发生的事情。
“哈……”
陆凝吐出一口气,冷气在空中凝成了白雾,出了行宫,天气似乎又比前几天冷了一些。
妖目扭转,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她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问题如今终于有了答案,妖目如今在玉如意的帮助下,已经能清晰地分辨出人和妖魔,甚至于能一定程度看穿他们的内在情况。这无疑给陆凝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她甚至能看得出人和人之间的差异——例如一些人体内的病气,以及病气向城外汇集的轨迹。
某种声音在她的脑海内敦促她解决这件事,而陆凝也想要解决它。她不清楚这到底是被影响才如此做,还是因为她本来就要把握这个机会。但在思虑之后,陆凝还是作出了行动。
她拍了拍一个男子的肩膀,在男子扭头过来的瞬间就一手敲晕了他。
被封为天满星,以搜妖比为根本,陆凝在城内有先斩后奏的执法之权。而这份权力在她身上的彰显就是哪怕她这样当街敲晕一个人拖走,也没有一个人在意。
“权力”——这是皇帝所展现的祭仪中最为核心的一点,权力层层规定,只要在这个范围内上升了阶层,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合理。
陆凝将这个男人拖到了旁边一间房屋里,而屋子里的人见到陆凝进来之后,各自笑着打了个招呼,便主动离开了房间。
“哼……”
陆凝将男人拖进了屋子里后,将他身上那串有问题的铜钱扯了下来,仔细看了看,随后冷笑了一声,将铜钱在手里抛了抛,清晰地看到了铜钱上病气的轨迹——直连城外。
在陆凝行动的同时,所有被封的星也几乎都开始主动行动了起来,他们或许并不擅长捉拿妖魔,却个个都可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稳定秩序,而被固定化的思维方式,让这种“稳定”变得非常残酷和不讲道理。
但结果也颇为显着。
城外的细腰迅速察觉到了不对。
“阁下,那皇帝已经给出了应对手段了。”细腰对着曲红烛一躬身,“如今我在城里布置的传染正在被清理,他们以强制的秩序,遏制了我们制造的混乱,而皇帝也没有消耗太多苍龙帝炁……”
“正常,你只是个妖将,凭一个妖将的本领如果就能刺杀皇帝,那妖魔早就占领天下了。”曲红烛不以为意,“刺杀这种事,都是要先混淆视线,再进行最后的斩首行动来着。就算是日游、夜游,不也是铩羽而归,就连那钦辰也只是困住杀不了?”
“是,那接下来应当如何做?虽然以金银为媒传入城中的都比较不好抓,但以钱为媒的,却很难再有什么异动了,他们只是凡人,无法对抗天兵天将。”
“那就进入规则之内。”曲红烛说,“我要出发进城去了。”
“啊?这可很危险……”
“放心好了。”曲红烛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办法让任何人都认不出我来。只是这边的事情就需要你多注意了,细腰。若是遇到有人找过来……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赶紧离开。画皮已经断了音讯,羊市最近不予回应,我可觉得城里有些我不知道的大事正在暗中发生。”
“是……是。”
“等我给你的信号。”
说完,曲红烛的躯体就崩碎为土块,她的真身早就远遁而去了。
细腰微微一叹,然后伸手掐算了一下,忽然感觉一缕瘴气飘荡,似乎有个幽深的目光正在顺着它散布的瘴气窥视过来。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