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并未因洛萨跟国王的离席而变得冷却,反而因为少了两个神圣光环太浓郁的角色,以及那一众教士们,气氛变得更加热切了。
“赞美赐予我们美酒佳肴的圣洛萨。”
德瑞姆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低声祷告了一句,才拿起托盘上的一只烤鸡啃了起来。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半新的链甲衫,外面套了件自己昨天中午在市场上购买的黑色罩衣,只是胸口处,别上了自己设计的那枚金质骆驼纹章。
这次宴会的规格其实并不高,在场的不仅有骑士,还有许多洛萨册封的侍从们,这些“泥腿子”们显然没怎么见过市面,闹了不少笑话。
但也没人会说些什么,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今天显得分外平易近人。
只是德瑞姆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他环顾四周,下意识想要在人群里找寻乌尔姆的身影,没有熟人在身边,他总感觉没有什么安全感。
这跟他在荒漠里放牧牛羊时的感觉完全不同,相比较下,他宁愿去跟那些满嘴烂牙,嘴里冒着臭气的老兵痞们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小伙子,在找谁呢?”
身后,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
德瑞姆下意识回道:“我找乌尔姆骑士。”
但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这声音说的竟然是库尔德语。
向他搭话的这人,蓄着粗犷的大胡子,穿着件萨拉森式的宽大外袍,脸上有着几道刀疤,眼神格外锐利——德瑞姆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绝对是个神射手!
“你...你是那个阿卜杜拉?”
他立刻反应过来。
“对,我听过你的名字,德瑞姆,沙约部曾经在库尔德也是一个大部落,大约三十年前的时候,留下的人都以为你们的部族早就消亡了。”
阿卜杜拉毫不顾忌地拿起了桌上的酒肉,大快朵颐了起来。
“你背弃圣火了?”
阿卜杜拉咧嘴笑了笑:“我已向侯爵大人效忠,他信什么,我就跟着信什么。”
他拍了拍德瑞姆的肩膀:“小子,别那么瞻前顾后的,你不用怕什么,也不必在意那些法兰克人的眼光,你跟他们相处得好不好不重要。”
德瑞姆有心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那什么才重要?”
阿卜杜拉伸出手,捶了下德瑞姆的胸膛:“让大人看到你的才能才重要,你能学会法兰克人的语言,这说明你的脑袋很活泛,能被授封骑士——甭管是怎么来的,这就是你的本事,不要觉得低人一等,昂起你的脑袋来,把你的才华展现出来,让大人看到,让那些年轻漂亮的贵族小姐看到!”
“总之,以后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
这个粗犷的库尔德骑兵长官,说完便拎着酒肉到一旁去欣赏爱尔兰舞女了。
正思索着,德瑞姆突然听到有人喊道:“侯爵大人,您回来了!”
...
洛萨的确又回来了。
他没有放浪形骸到跟劳勃国王一样,和大臣们醉生梦死的地步,他只是跟雷蒙德公爵一起坐在一个既引人瞩目,又不至于太喧嚣的角落里,接待着一个个客人的觐见。
在排着队等待向洛萨敬酒的人当中,有一个穿着丝绸长袍的贵族格外显眼。
他来到洛萨跟前,毕恭毕敬道:“尊贵的洛萨侯爵,雷蒙德公爵,还有诸位爵爷,我谨代表我的主人——匈牙利人与克罗地亚,达尔马提亚的国王贝拉三世陛下,向二位致以最崇敬的问候。”
“尊客请坐。”
洛萨微笑着点头,并且请侍从为他搬来了一把椅子。
十字军贵族们望向这位匈牙利国王的使者,态度有好奇,有疑惑,但更多的却是不以为然。
匈牙利王国的领地如今已囊括整个喀尔巴阡盆地,包括特兰西瓦尼亚,克罗地亚,达尔马提亚。
身具三顶王冠的贝拉三世,算得上是中欧最显赫的几位君主,但其在十字军眼中的地位,却算不上有多崇高。
毕竟匈牙利,也就是马扎尔人皈依基督教的时间较晚,此前马扎尔人的游牧军队曾经肆意劫掠过日耳曼腹地,许多人仍旧视那里为野蛮蒙昧之地。
奥地利的利奥波德侯爵,守卫帝国东方边疆的主要敌手,就是这位贝拉三世国王麾下的那些不听管束的游牧骑兵。
说来,这位贝拉三世也是个相当传奇的人物。
其经历跟蒙费拉托的康拉德差不多,都曾被东帝国的皇帝视作重要的继承人,并将女儿下嫁,又都因为外邦人的身份,无缘皇帝宝座,落寞离开帝国,但最后又都落了个国王头衔。
区别在于,历史上的康拉德被推举为国王后,还没正式加冕就被刺杀了。
雷蒙德公爵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值此特殊时机,使者突然到来,难不成是你们的国王陛下终于打算要为十字军事业出一把力了?”
还有更阴阳的话没说出口呢,在雷蒙德看来,匈牙利人距离圣斯蒂芬皈依基督,加冕为王,拢共才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那片土地上本就充斥着种种异端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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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匈牙利王国虽然表面上皈依了公教会,但私底下仍有大量匈牙利贵族信仰着东正教,视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或是皇帝陛下为宗教领袖,跟他们这些法兰克十字军完全就不是一路人。
法兰克十字军内部,尚且有高卢人看不起日耳曼人,日耳曼人因高卢人看不起自己,而敌视日耳曼人,两者又均不太瞧得上亚平宁人的鄙视链,更别提马扎尔人了。
使者讪笑着看了眼雷蒙德三世:“的确,我家陛下是有此意。”
洛萨心中了然,早不出手,晚不出手,这位使者到此是想来替那位国王摘桃子的。
萨拉丁遭受惨败,折损兵马三万,其中光精锐就占了四分之一,换做如今欧陆上的任何一个大国,都绝对算得上是伤筋动骨,痛彻心扉了。
昔年,将整个地中海作为内海的罗马帝国,因为瓦卢斯在条顿森林折损了两万军团步兵,直接给帝国首任奥古斯都‘屋大维’气得天天用脑袋撞墙,嚷嚷着“瓦卢斯还我军团”。
所以,任谁来看,萨拉丁这位昔日雄主,已如垂死的老狮,这时不来踩上一脚还等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