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自己被揭下面罩,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大的山洞,布置的,倒也舒适,天气逐渐变暖,这山上,倒是凉风习习,也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自己有时候甚至会感到,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反倒比在京城担惊受怕,和一路上的心惊胆战,更加惬意。这些劲装大汉,虽然从不说话,也没有为难自己,生活上,几乎是有求必应。前几天,自己嘟囔着,想起过年吃的糖瓜,也就是自言自语地说说,可第二天一早,黄湛湛的糖瓜,竟然就摆在他的榻前,自己嘴里嚼着糖瓜,心里却想着,这样的生活,不比自己在大内当太子差到哪里,至少,晚上,他不再做噩梦。
只是,那个教他功夫的“师父”,却难有话语,更看不出喜怒哀乐,整天带着面罩,只是露出的眼睛,没有那种金兵和土匪惯有的戾色,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教起功夫来,却是十分严厉,不容半点差错,更不容许偷懒,一但发现,手板子,那是真打。
好在赵湛虽出身皇家,却没有皇子的娇弱不堪,小小年纪,也是有几两硬骨头,刚开始的腰酸腿疼,在挨了几次揍之后,居然咬着牙坚持下来,过了一段时间,反倒是喜欢上了习武,逐日自觉加练,一段时间打熬下来,身体有了很大的起色。
赵湛看得出,这伙子人是在看押自己,但从不为难,有时候,反倒是和善许多,但从不让自己走出这个方圆几十步的范围。自己曾想偷偷到山后看看日落,还不等转过去,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两个披着野草的汉子,倒把自己吓了一跳,看到那大汉手里小巧的弓弩,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知道这伙人不简单,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架势足以说明,此路不通,回去吧。
赵湛也就彻底死了心,反正自己性命无忧,就当是当一回洞中之仙吧。自此,赵湛除了练武,就是在另一个师父的督促下,打坐练气,每次一个时辰,每天三次,风雨无阻。
赵湛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想这一切,想要寻找一个合理的答案,但每次,都会被自己的理由所推翻,这伙人是友非敌,但又为什么困住自己,而且不以面目示人?究竟打的什么牌?自己的太子身份,他们知晓与否?要把自己困在这里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几十年……一辈子?
年少的赵湛,有时候就是在这冥思苦想中,辗转反复,也多亏这些日子的打坐练气,能让他心安不少,加上毕竟年少,想归想,想想,也就过去了,倒也不至于睡不着。
直到有一天,他早上迷迷糊糊中,却听到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小狗的叫唤声,睁开眼一看,一只浑身乌黑色的小奶狗,正蜷缩在他的榻前,瑟瑟发抖,鼻子尖上的一个小白点,显得那么可爱。赵湛童心大甚,翻身坐起,一把抱起小黑狗,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笑道:“你也是他们绑来的吗?是来和我作伴的吗?你有名字吗?”果然孩童心性,有个宠物,什么烦恼,都抛在脑后。
赵湛给这小黑狗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大将军”,一人一狗,统治者整个山洞内外的方圆之地,赵湛每天和“大将军”为伴,打坐练气、习武弄拳,后来,又加上了器械,那是一柄木质的短刀,但打造的,却十分精美,入手略有沉重的手感,隐隐约约有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低头细看,居然是沉香木打造,看来,送自己这把沉香木短刀的人,还真是花了心思的。
这既是一件兵刃,也可以说是一件玩具,那个送东西的人,可是把赵湛的心思琢磨个透,先是送小狗,来了一个活生生的玩伴,又送一柄木小刀,反正,不让赵湛的心里再有任何空隙,累了,也就什么也不想了。
教授刀法的,依然是授拳的师父,不过,看得出来,这柄木刀在他手里,就像是赋予了灵魂一般,既灵动无比,有杀气腾腾,一招一式,走的是小巧刁钻的路数,倒是蛮适合赵湛这样的孩子们练习,赵湛也是乐此不疲,每天累得跟他的“大将军”似的。一人一狗,经常在洞里,打着小酣,让外面警戒的大汉,听得清清楚楚。
眼看着红日从山的这头升起,又匆匆落到山的那边,日复一日,现在,山坡上已是满眼山翠,山谷空寂中,一阵阵的鸟鸣响彻山谷。赵湛练功之余,坐在木墩上,抚摸着大将军的狗头,低声吟唱道:“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阴霞生远岫,阳景逐回流。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正是南北朝王籍的《入若耶溪》,但此刻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口中吟唱而出,却平添了几分惆怅,或许,这不应该是一个孩子的心声才是。
但又有谁知道,赵湛在心里,却在深情地呼唤:“九叔,你要把我留在这里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