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斜月落,夜色阑珊。
老爷子吐出乌血后,府医又行诊治,情形竟然有了好转。
火鹤跟了宋枳软一整日,正将今日所见的情形说给银柳听,手舞足蹈的,很是兴奋。
银柳听说后,眉头紧皱,看向坐在妆台前卸钗环的宋枳软,“那千结先生竟然这么神?他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说姑娘您和五公子是天定良缘吧?”
火鹤神采飞扬道:“可不是嘛,今日千结先生说的那些话,在晏家传遍了,
咱们姑娘和五公子的手碰到一起,那老爷子就吐出乌血,病情大好,可不正是良缘。”
宋枳软抬起眼,视线触及铜镜中面容姣好的女子。
前世宋家全族犯了大罪,尽数覆灭,她痛失爹娘,遇见司马珞后,是他的温柔和耐心,一点点将她从囹圄中拉了出来。
他是皇子,而她不过是家族覆灭的孤女,天差地别。
她实在想不到,司马珞除了真心悦爱她,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对她好。
故而当他提亲之时,她也未曾多加犹豫。
却不曾想,他真的是别有用心。
司马珞排行第三,母族并非显贵,生母左贵嫔是因才华受司马帝喜爱,入宫后又不争不抢,渐渐被后来者居上,丢了圣宠。
先帝是世家扶持上位的。
到了如今,司马帝仍需要世家力量,为了稳固地位,司马帝将宋家送进宫的女儿提为贵妃,也就是她的姑姑宋珍。
而宋家覆灭,也并非是司马帝所期望,的确是因族人贪婪过度,几番贪赃枉法,被礼部和言官抓到了现形。
宋枳软的父亲宋惜是宋家现任家主,因性情温和文弱,管教族人不力,也受牵连,下狱处死。
宋枳软的母亲多年来同丈夫琴瑟和鸣,宋惜的死,对她打击过重,旧疾复发撒手人寰。
自此,晏家成为世家之首。
老爷子从太保之位退下来,几房子孙不少有官职在身,权倾中外,晏家受万人敬仰,风光几乎无人能敌。
这样的家族,却在宋家分崩离析时,不顾世人眼光,将宋枳软接到了府中养。
外人眼中,宋枳软在晏家人心里一定是举足轻重,而司马珞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司马珞想要皇位,却又无人扶持,正好她出现了。
为了得到晏家扶持,他步步算计娶了她,得到晏家的扶持,坐上了皇位。
晏家想尽法子替司马珞稳固皇位,晏骜川也为了大晋国流失在外的城池立誓投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名声大噪,成了民生所向。
可不到两年光景,司马珞就对晏家生了忌惮,在母族舅父的撺掇下,对晏家和几大世家出手。
最后…便是拿宋枳软来胁迫晏骜川归京……
夫妻三载,司马珞为她做的事情实在是多。
她喜欢花,他便为她精心栽种百花园,就算寒冬腊月也繁花似锦。
她冬日怕冷,他便专为她一人抛掷数万金打造了四季如春的华春宫。
她身子不好,他可以大半年来通宵不睡,翻阅枯燥难懂的医书,研究一味又一味药材,婚后不到一年的功夫,他就将她养得身轻体健,容光焕发。
朝堂文武百官劝他不要空悬后宫,独宠一人,他便可以绝食整整十五日,闭朝不理政,以此明志。
只因成婚时她说过盼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种种柔情百转,她也曾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候,如何能不为这个男人心动。
可最终……
一切的好、一切的情,都只剩下他最后淡漠着吩咐将她吊在城门上放干血的场景。
就算是重生一回。
司马珞和晏骜川至今都让她琢磨不透。
一个待她温柔深情,最终却那样狠戾。
而另一个又是……
算命的说她同晏骜川是良缘。
但她早不期待真情。
可晏骜川为了她付出所有,她是一定要回报他的。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
“姑娘、姑娘?”
银柳见宋枳软出神许久,唤了几声。
宋枳软这才敛眸,“怎么了?”
银柳担心问:“今日那算命先生这样说,晏家人是个什么态度?”
银柳不似火鹤没心没肺,还能笑得出来。
如今是晏家人收留了她们,是她们的恩人。
若是晏骜川真的要娶宋枳软,姑娘自然也不好拒绝。
可……
宋枳软现在的身份尴尬,家族覆灭,虽还有个贵妃姑母,但司马帝看重的是世家带给他的利益。
显然,姑母已经失去了稳固宠爱的靠山。
而晏骜川却截然不同,他的身份、家世凌驾于宋枳软,若要娶妻,只怕是不会考虑宋枳软的。
可若是为妾……
银柳又不希望自家姑娘受委屈。
“晏家人能是什么态度。”
宋枳软褪下钗环,乌发尽散,白皙素净的脸蛋上笑意恬淡,烛盏光辉柔和地落在她眉眼间,使其越发动人。
“算命先生一句戏言,想来晏家人不会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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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鹤瞧着自家姑娘,没忍住咽了口唾沫,“姑娘您生得这么美,兴许五公子真的会动心。”
“相貌罢了,他未必是只在乎皮相之人。”
宋枳软这辈子重活,无意于情情爱爱,她只想护住自己,也护住疼惜她的晏家。
至于今日千结的那话……
她多半是不信的。
上辈子她没见过千结,只听晏家人将他传的神乎其神,今日一见,倒没觉出他有什么本事。
老爷子的病情好转,不一定就是千结的本事,兴许只是凑巧碰上。
屋门传来几道击叩,火鹤开门,好奇地看向敲门婢女,“你找谁?”
婢女向宋枳软福身,随即将药罐子放在桌案上,“这是秋夫人让奴婢拿来给姑娘的。”
宋枳软看了眼药罐子,“秋夫人给我的?”
婢女点头,没说别的,很快离开了牡丹院。
“兴许是秋夫人瞧见您手上的伤了。”
银柳可还记得白日里自己的失误造成姑娘手被夹伤,心里愧疚,忙将药罐打开替她上药。
罐内散发出淡淡的铺地锦药香,宋枳软微微蹙眉,银柳瞧出女子表情不对。
“怎么了姑娘?”
宋枳软摩挲过药罐,答了句无事,脑子里却回想前世这时候,晏家遇险,起因就是秋夫人。
三房老爷同晏骜川的爹都是老夫人所出,秋夫人同三房老爷成婚多年,长子早夭,后来再没有过孩子。
故而秋夫人一直很疼爱晏家几个小辈,尤其是晏骜川,再有便是娘家弟弟的一双儿女。
可这场祸事,也正是秋氏娘家引起。
这些年,秋氏弟弟花钱买了个小官,本是混日子,谁知他借着同晏家的姻亲关系,神不知鬼不觉搭上了康王。
康王若只是寻常王侯,那没什么可在乎的,偏偏这人狼子野心,暗地敛财,招兵买马,想要夺了司马家的天下。
前世秋氏弟弟虽算不上康王心腹,可也替他做了不少敛财祸事,其中最要紧的就是私放印子钱。
这放印子钱可不是小事,宋家覆灭,也是因为部分族人勾结在一起为虎作伥,私放高利息印子钱。
而秋氏弟弟干的不止是私放印子钱,还闹出了人命。
秋氏弟弟为了让儿子秋潘在康王面前得脸,让秋潘代他去永州要债,被当地知府发现,秋潘当时不知知府身份,手起刀落、杀人灭口。
等发现死的人是知府,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