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子被纪老太的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但他知道,纪老太处于极度悲痛和愤怒之中,说的话都是没有理智的。他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想着等纪老太情绪稳定一些后再去劝导。
然而,纪老太却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纪老五媳妇,没两天纪老五媳妇就受不了,半夜从山沟里跳下去了。
时间并没有冲淡纪老爷子的痛苦和仇恨,反而在他心中的痕迹越来越深。
他时常会梦见纪老五,梦见他站在那里,和他的新媳妇微笑着向他挥手,仿佛在告诉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纠结于过去的痛苦。
然而,纪老爷子知道,他过不去,他原谅不了自己。
可是当年的县太爷已经去了别处当官,县太爷小舅子也鸡犬升天跟着走了。
他既无法为纪老五的死讨回公道,也无法为他报仇雪恨,更没护住纪老五的媳妇,他不知道纪老五的在天之灵能否得以安息,他只知道,他每每想起,都会感到一阵深深的自责和痛楚。
夜色已经深沉,星辰点点。
纪老爷子的一锅旱烟也已抽完,他轻轻地将烟锅子放在一旁,烟雾在空气中慢慢散去,留下的只是淡淡的烟草味。
他收起思绪,深深地叹了口气,拍拍纪满川的肩,起身道:“睡去吧,改天陪我去给你五叔上炷香。”
纪老爷子进了窑里,见杨氏还没睡,一个人坐在黑暗中,便问:“咋还不睡哩?”
杨氏长叹一口气:“睡不着,我想让满川和满庆明儿去他大姐、二姐家走一趟,收些药材,再拿些药囊给他俩做,挣几个零用。”
纪老爷子侧身坐在炕沿上,眼神透过草门帘子望向院中,也叹了一口气,说:“走一趟吧,村里的药材也差不多都收完咧。附近村子的好些人都自己拉药材过来,有我在,还有老二父子几个,够用咧。”
“你说你,当年给水草、水花找的都是啥人家啊!一个那么远,还住在大川深沟里,回趟娘家或者是去趟县里,来回都要一整天;另一个虽然不太远,可那一家子都是啥人啊,男人不学好,还早早死咧,婆婆天天摆大户人家的谱,喜欢折磨儿媳妇!”说完,杨氏开始小声的啜泣。
纪老爷子,又长叹一口气:“行咧,水草、水花的娃娃都那么大咧,还说这个弄啥。早些睡,明儿早让满川和满庆赶骡车去,早些出发,一天轻松能打个来回。”
杨氏翻身躺下,背对着纪老爷子,半天才轻声说了一句:“我们女人的命咋这么苦啊。出生不由自己,出嫁不由自己,成了家要看婆家脸色过日子,想回娘家也由不得自己。”
纪老爷子也背对着杨氏,睁着眼,没吭声。他知道老妻是怪他当年没同意二女儿水花和离的要求。
他也清晰的记得,当年他拉开院门,头上、衣服上沾满露水的二女儿,背着一个包袱,就静静的蹲在院门口的核桃树下,她起身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爹,我要和离。”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他好像骂了水花:“混账东西,咱庄稼人咋能和离呢?那都是城里人才干的事!咱庄稼人成了婚就一辈子,你嫁到田家,一辈子就是老田家的人,除非田老二死了!”
可是,田老二死了,他家水花就能回来了吗?要是回来又能去哪里呢?这个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