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子扫完雪进来时,通红的手掌里端着一碗麻子(苴麻、汉麻、火麻)。
他笑呵呵地把绿豆大小的麻子放在炕头席子上,对几个娃娃说:“来磕麻子,你六爷给的。”
杨氏抬头问:“他六爷今年还种了麻子?”
纪老爷子点点头,说:“就一亩玉米地的地头子上种了一点点,也没多种。这东西你也知道哩,出苗怕鸡娃子刨,结籽了又怕巧儿(雀儿)吃。他六爷说,最近才有闲时间,他六奶和拴柱媳妇揉搓筛簸,给收拾出来咧。刚扫完雪,他六爷硬是给我端了一碗过来,说下雪咧,给咱闲时磕着吃。”
几个娃娃已经争先恐后磕起了麻子。他们吃一颗麻子吐一口壳,磕的津津有味。
胡喜容喊道:“永宁,你看磕的满地都是麻子壳,你等下记得扫地!”
勺娃忙抢先道:“四婶,我等下来扫。”
杨氏摆摆手:“不要你们扫,等你们走了,我来扫。”
接着,她又问:“他六爷把这麻子秆秆当柴烧咧,还是准备弄成麻拉鞋底哩?”
纪老爷子摇摇头,说:“咋舍得当柴烧!这么一点儿麻子杆秆收拾起来快的。前阵子收完玉米,他六爷和拴柱在门口挖了坑,从沟里担了水上来,已经泡好晒干咧,就等着剥皮哩。”
杨氏看一眼炕沿上的麻子,说:“咱这儿种的麻子就不如人家宁夏卫的,人家那儿种出来的麻子都是个大瓤满,吃起来油蔫蔫的,咱这儿的麻子碎的干瘪的多。”
纪老爷子把手伸到炕席上,暖了暖,说:“土质不一样么!我听人说,宁夏卫那边都是砂质土,比较适合种麻子。”
“哎,怪说这麻贵,都是宁夏卫那边拉过来的!要是咱儿也能出产麻就好咧!”杨氏叹息道。
纪老爷子也叹口气说:“这麻子不好种啊,伺候得好,麻子有时候都就叫巧儿吃光咧;伺候不好,就光长杆杆,不结籽咧。”
胡喜容抬头问:“爹,那只种光长杆杆的不好吗?可以种了专门做麻用。”
纪老爷子摇摇头,说:“你们年轻,怕是没见过人弄麻。这做麻要用水先沤上一段时日,再晾干、剥皮。麻达着哩!最关键是,咱这儿水少,指不定啥时候就旱咧。
你说这秋里天,咱把这麻憎死八活的背回来,要是沟里的水干咧,那不就只能当柴烧咧?再说,咱在塬上种下,沤的时候再背到沟里挖渠泡水,那得花费多少时间?其他庄稼就都耽过(耽误)咧!”
胡喜容点点头,说:“哎呀,我们年轻人还真是没见过人弄这麻。怕是我大姐他们这种住在川里的,靠河近,取水方便,还能弄。”
“你大姐屋里离县里这么远,人上来一趟塬上都不容易,那麻沤完搓成麻绳,死重死重的,自己用还行,拉上来卖,能挣死(累死)个人!”杨氏不赞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