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洲面色没有起伏,没看左缜一眼,亦没出声挽留。
他看向主位上的姜云音,问道:“陛下,可还要与晋国太子慕容宏合作?”
姜云音抬眼对上傅明洲的目光,她眼里有探寻,但没有退缩,她回道:“自然。”
不久前才刚和慕容宏签订了盟约,怎么可能因为左缜反对便反悔?
傅明洲微微颔首,沉声表态:“臣自当倾尽全力配合,便是左亲王不愿出一兵一卒,也当不负陛下所托,”他语罢看向其余沉默的重臣,眸色深了几许,口吻却又稀松平常地发问:“诸位做何想?”
重臣们面面相觑,有人挣扎权衡了一番,道:“微臣以为,左亲王虽言辞激烈,但不无道理,陛下不妨再思量思量?”
他开口带了头,另一位大臣便直接起身表态道:“微臣去劝劝左亲王,免生意外,微臣告退。”
这位重臣乃武将出身,和左缜走得甚近,在这样的站队里,他自然更偏向左缜。
姜云音余光扫过淡然自若,却没有出声控场意思的傅明洲,抬眼间,心里已然有数。
如同他在慕容宏面前扮演毕恭毕敬的臣子一般,他现下这一出,当是要筛选出朝中重臣对她的态度。
而在左缜愤然离席后,依旧不为所动推进商议合作的事,亦是在帮她树立“威信”。
思及此她气定神闲,冲起身要走的大臣颔首道:“好。”
姜云音和傅明洲这般态度,倒让其他人没甚顾虑,于是乎,不少人相继起身离开,殿内只剩下三位大臣。
三位大臣交换了下眼神,有人看向姜云音,问道:“敢问陛下,为何要助力慕容宏拿到晋国皇位?”
姜云音没有弯弯绕绕地铺垫,直抒胸臆坦然回道:“凡是战乱,无论是去攻打胡人,还是同晋国争夺中原,受苦受难的终归是底层的百姓,我在泉县长大,经历了家园失守,颠沛流离的生活,比起一统中原,我更想看到世道太平。”
姜云音:“我与慕容宏在晋国便相识,他与宸帝慕容信不同,他曾说万事当以百姓为先,这一点与我不谋而合,而在建立大梁前,外祖父已率兵征战多年,哪怕这一年休养生息,面对胡人也不会有十成十的胜算吧,是以助慕容宏登上晋国皇位后,梁晋两国结盟联手,驱逐胡人,保中原太平。”
在任长庚黄袍加身自立为王之前,晋国尚没能将胡人赶出中原,在一分为二,开始内战后,只是会更难。
中原的百姓耗不起,尤其是边关的百姓。
合作才能共赢。
三位大臣对这番说辞是认同的,但一想到左缜激烈的反应,难免顾虑重重,道:“可左亲王不同意,这事恐怕难以进行。”
姜云音回道:“我会再寻左亲王商议此事。”
她知道左缜在介怀什么,也知晓该如何劝说左缜。
她想,傅明洲大概是想以左缜的激烈反对为突破口,来树立她这个新帝的“威信”吧。
他这个摄政王对她“唯命是从”,再来个不好惹的左亲王,朝中无人敢质疑她这个女帝。
她自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这时静默良久的傅明洲出声道:“左亲王愿意助力是锦上添花,若是不愿也无妨,不会影响结果。”
姜云音:……?
不劝说左缜答应,而是直接不用他参与了?
她对傅明洲还是不够了解。
三位大臣闻言,脸上皆是松了口气的神色。
他们了解傅明洲,若没十成的把握,是不会这般说的。
有大臣开口道出另一担忧:“若是那慕容宏坐上晋国皇位反悔又当如何?”
他看向姜云音,叹息道:“我们都是吃过慕容家亏的人,对慕容宏难以全然信之,毕竟当年慕容信一面说着要歼灭胡人,一面断了大军粮草,不顾将士死活。”
“若慕容宏违背盟约……”傅明洲眸光冷冽,缓声回道:“那我大梁便一统中原。”
姜云音恍然,原来这才是傅明洲愿意且支持她与慕容宏结盟的原因。
他心思缜密,行事如同下棋,在他放下第一颗的棋子,早已想好后面几步棋要落在哪里。
从收集情报的悠然轩,到晋国朝野大将军李飞捷,再到武林门派势力,他对晋国算得上是全方面布局,根本不需要靠军队大规模入侵,足以蚕食围剿晋国。
他知晓宸帝要杀慕容宏,故意从阳城“救”走慕容宏,为的是激化宸帝和世家之间的矛盾,分割晋国的势力,挑起内部矛盾。
而和慕容宏结盟不过第一步,他要师出有名助慕容宏登上皇位不假,但最终一统中原才是真。
傅明洲放话了,三位大臣纷纷献计,热烈讨论。
而姜云音越听越沉默,不再言语。
等到大臣们纷纷告退,殿内又只剩下了姜云音和傅明洲两人。
同先前慕容宏离开后的轻松氛围不同,此刻姜云音面色微沉,周身的气压都有些低。
傅明洲掩唇轻咳了声,率先开口道:“看来你还有话对我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姜云音看向傅明洲,眸色沉静:“这便你说的将选择权交予我,尊重我的决定吗?”
傅明洲神色淡淡,云淡风轻地回应她的发难:“无论是和慕容宏签订盟约,还是不采纳左亲王的反对,哪一个不是你的选择,哪一个我没有尊重?”
姜云音无从辩驳,心道傅明洲做事的确滴水不漏,根本让人寻不到可发作的错处。
她轻笑,眼底却不含笑意:“是我低估了王爷,先前只觉得无论慕容宏作何决定,王爷都胜券在握,现在看来,是无论任何人做任何决定,都影响不到王爷分毫。”
傅明洲知道姜云音在暗指什么,他并不生气,很是平静地回:“你能说服左亲王出兵相助,是能树立威望,但你若能在左亲王不参与的情况下办成事,更能彰显你的能力。”
他亦带着深意点拨她:“君主以德才服人,而不该以皇位迫人压人,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他难得的耐心十足的补充道:“这才是真正坐稳帝位。”
姜云音当然明白他所言,她敛了笑,换上严肃的表情,挑明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我在意的是你粉饰太平,将战火掩藏在和平合作之下。”